冬月里,余杭给玉忘苏送来了帖子,说是邀请她到余家去做客。清宁县主和褚大公子褚烁的亲事是早前就定下了的,而这个月也就要成亲了。
“怎么好端端的邀请我?”玉忘苏有些诧异。除了余杭,她和余家并无什么来往。
何况那位清宁县主的婚礼邀请她,总觉得有些怪异。
“你帮了余家那么大的忙,都还没有到余家去坐坐呢!便也趁此机会去走走。”余杭笑着说道,“你来了京城也没好好逛逛呢!”
“只是我这样去,会不会不太好?”玉忘苏有些迟疑。主要还是没有认得的人,去了和谁都说不上话,也太尴尬了些。
办喜事,邀请的自然大多是亲朋好友,相互之间总是有些熟悉的,聚在一起也热热闹闹的有话说。
余家她唯一熟悉的也只有余杭,可他是男子,到了府里,自然不会亲自招呼她。
“语兰也会去的,到时候你也不怕和人说不上话。我会让母亲把你带在身边。”
“多些你想的这样周到。”玉忘苏笑起来,还真不愧是世代的生意人,安排事情总是这样周到,妥帖。
“去了府里也不必拘束,才去自然不熟,一来二去的,自然也就熟了。以后要住在京城,可以多到府里去走走。我母亲是个温婉的女人,你见了便知道不难相处。”
玉忘苏到底还是接下了帖子,水生也说让她去走走。
“以后也总要和余家来往的,你去走走也很好。你才帮了余家,余家的人也不会为难你的。”水生握住玉忘苏的手。
“嗯。”
余家办喜事的日子在冬月十二,一大早的便有余家的马车来清渠园接人。玉忘苏把欢欢喂饱了之后就交给了水生照看着。
欢欢再过几日就满一岁的,能吃的辅食也多了,即便是一时见不到她,水生也是能带的。
“欢欢要乖乖的啊!娘很快就回来。”玉忘苏亲了亲欢欢的额头,“好好跟着你爹哦。”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你也不必一直挂心。”水生笑起来。
欢欢咿咿呀呀的望着玉忘苏,偶尔喷出几个音节来,似乎是想要说话了。说起来,上下都各出了一对牙齿,小腿也有劲,似乎是要学着走路了。
看来离说话也是不远了。
玉忘苏也就上了马车。来接人的不仅是车把式,还有个大夫人的丫鬟,名叫清芷的。
快到余家的时候,清芷便提醒了玉忘苏一声。玉忘苏掀开帘子看出去,余家的主宅占地面积并不广,因着余家到底少出官员。
在京城,宅院占地很广的,大多是王府和公侯之家,那宅院都是皇家敕造的,有一定的规格。
余家纵然再是富有,也是富多贵少。
所以一眼看去,从外面所见,余家的主宅还是很不招眼的。周围鳞次栉比的房舍则是余家的一些旁支。
“余家在京城的人并不算多,产业多在江南,故而许多族人还留在老宅那边。”清芷含笑说道。
马车停在了一个比较僻静的角门,清芷扶着玉忘苏下了车。
“此处是我们大房往日里走的角门。大房虽然也住在府里,不过却是以高墙隔开的,寻常要到那边去,也是先出了角门再过去。”清芷笑笑。
对这些细节,余杭不曾说起过,玉忘苏也就并不知晓。
若是这样,虽说是住在一个府里,却也和分府另住没多少差别了。
清芷引着玉忘苏进了角门,先去拜见大夫人崔氏。崔氏出自官员之家,一派大家闺秀的样子。说话不紧不慢的,很有一番韵味。
眉目间显得很和善,端庄又温柔的。
余杭大抵是遗传了崔氏的好相貌,崔氏已不惑之年,却依然能看出来是个极美的女子。一双眼睛极美,注视着人的时候仿佛是会说话的。
波光潋滟,婉转秀美。
“早就听杭儿他们提起你,总想着要见上你一面,如今总算是见了。”崔氏笑着拉了玉忘苏的手,细细的打量着玉忘苏。
眸光于玉忘苏脸上多有流连,“还真是像,怪道杭儿见了你都被惊住了。”崔氏叹息着。
玉忘苏不知说什么好,便只是微微含笑。
“咱们府里没太大的规矩,你不必拘束。”崔氏示意玉忘苏喝茶。
玉忘苏也就低头喝着茶,略在大房这边坐了一会儿,崔氏才带着玉忘苏到二房那边去。
今日来的客人很多,熙熙攘攘,实在是热闹。
不少女眷都是和大夫人熟识的,大夫人便沿途和人打着招呼。
女眷这边还请了女先生来说故事,倒是不少人都听的入神,这对不怎么出门的女眷而言,已是难得的娱乐了。
大夫人和玉忘苏方才坐下来,便见凤语兰乐呵呵的跑了进来,凑到了大夫人跟前来。“语兰可想婶子了。”凤语兰笑嘻嘻的抱着大夫人的胳膊。
“你啊!”大夫人怜爱的拍拍她的手,“你是偷偷跑来的?”
“我若是大张旗鼓的来,可就太热闹了。”凤语兰吐了吐舌头。好在她也不常出宫,即便偶尔出宫,也是不随便见人的,京城少有人知晓她的相貌。
故而她就是来了余家,也没引人注意。
要真是大张旗鼓的来,不说母后和皇兄是否会愿意,就是她都懒得看那么多人给她行礼。她是过来看看热闹的,才不想让自己变成旁人的热闹。
“这倒是。”
“姐姐。”凤语兰又笑着看玉忘苏,把头枕在玉忘苏的肩膀上,“姐姐入京了,余杭哥哥竟然前两日才和我说的。我都还没来得及去看姐姐呢!”
“今日不是见到了嘛。”玉忘苏含笑望着凤语兰。这丫头似乎一直都是这般模样,目光澄澈,性子嘻嘻呵呵的,好像从来没什么烦心事。
不知是真的天性如此,还是宫中的人,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掩饰自己。
“若我知晓姐姐入京了,便能早些去找姐姐玩了啊!”
余家二夫人关氏知晓凤语兰来了,便急匆匆而来。
才正要行礼,凤语兰便眼疾手快的给扶住了。“本宫偷偷来的,二夫人不必多礼。”凤语兰凑到玉忘苏耳边说道。
“不知公主到来,有失远迎。”关氏也压低了声音,倒是没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都是自己人,二夫人何必太客气。”凤语兰笑了笑。
关氏的眸子微沉,瞥了气定神闲的崔氏一眼。她自然知晓余杭和长乐公主走的很近,倒是不曾想这样的话是从长乐公主口中说出来的。
如此来看,余杭和长乐公主的亲事是否算是定下了。
大房不过是庶出,竟有这样的福气。
“府里上上下下的事情太多了,倒是没能亲自招呼大嫂子,还望大嫂子勿怪。”关氏含笑望着崔氏。
崔氏温婉的笑着,“弟妹这就太客气了,都是一家人,何必招呼。反倒是我都没帮上忙呢!”
关氏笑笑,她找了几个亲戚家的人来帮忙,倒是没邀请大房来帮忙。
“这是?”关氏看向了崔氏身边的玉忘苏,在看清楚了玉忘苏的容貌后,瞳孔紧缩,脸色霎时苍白。“你……你……”关氏只觉得连自己的声音都要找不到了。
“这是玉忘苏,太皇太后寿辰上呈上去的绣图就是出自她的手。她难得来一趟京城,我便想着请她来家里坐坐。”崔氏含笑说道,又看向了玉忘苏,“忘苏,这是余杭的二婶。”
“见过二夫人。”玉忘苏含笑望着关氏。只见关氏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连脸上的笑意都僵住,几乎挂不住。
玉忘苏心下只觉得诧异,似乎这位二夫人看到她也太过失态了。
福伯说过,她和余家先前逝去的那位二夫人相貌很相似,只是纵然如此,这位二夫人也完全不必如此惊惶。那神情和余杭还有福伯见到她时候纯粹的惊诧不同。
那分明就是惊惧。
可那位二夫人去世多年,纵然猛然见到与之相似的人,也不该这样害怕才是。
除非心中有鬼,才会如此惊惶不安。
莫非这位二夫人做过对不起先前那位二夫人的事?
“弟妹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苍白,可是累了?”崔氏望着关氏。
“没什么。”关氏收敛了惊惧的神色,脸上勉强堆了些笑意,“这是这人看着面善,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是吗?我看着忘苏倒也觉得有些面善,或许是她和我们余家有缘。”
关氏握紧了手,养了一寸多的指甲刺入掌心,再用力便有两根指甲折断在掌心。
“嫂子这话说的,可别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才好。”关氏瞥了凤语兰一眼,“杭儿科还没说亲呢!”
“弟妹这话就说的不对了,忘苏虽好,我是很喜欢,可也不能强抢啊!忘苏已然成亲,连孩子都有了呢!”崔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倒是我这一辈子啊!都只生了儿子,偏就没有生女儿的命,倒是有心收忘苏为义女。”
玉忘苏侧目,这话大夫人事先并未说起过。她一时也分不清楚这话是真心,还是仅仅在二夫人面前说的。
“她是我们家的恩人,嫂子有这样的心,自然是好的。”关氏面上含笑,手上却是用力的握紧,骨节都微微泛白。
“既然如此,待会我便去禀报母亲,这样的事,还是要母亲来定夺的。”
“母亲……母亲今日见的人多,还是不要去惊扰母亲了吧!既然是大房的事,嫂子自己做主便好。事后再禀报母亲便是了。”
“母亲乏了?那就过两日再说吧!”崔氏笑笑。
“我还有许多宾客要招呼,就不再亲自招呼嫂子了,嫂子随意。”关氏说完便扶着丫鬟的手匆匆走来了。手指紧紧地抠着丫鬟的胳膊。
丫鬟吃痛“嘶”了一声,关氏斜了她一眼,丫鬟当即吓的咬住了唇。
“婶子真要收苏姐姐做义女啊?怎么我都不知道?”关氏走远了,凤语兰才笑着问道。
“这事是我说的仓促,倒是事先没和忘苏商议。不过我说的是真心话。”崔氏望着玉忘苏,“还请忘苏勿要怪罪我唐突才好。”
玉忘苏一时不知道要如何答复才好。她实在看不懂,崔氏当真是真心,还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果然京城和小地方不同,这里的人的都不知道是长了什么心眼。
说出来的话,又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原来苏姐姐也不知晓啊?”凤语兰脸上有几许诧异。
“我出来许久了,欢欢那边我不太放心,今日便先告辞了,改日再登门拜访。”玉忘苏起身告辞。
崔氏想说什么,却到底没说,只是让清芷送玉忘苏出去。凤语兰见气氛怪异,便也急匆匆的跟着玉忘苏出去了。
“今日夫人所言固然唐突,可却并无坏心,还请夫人不要放在心上。”清芷低声说着。
“不会。”玉忘苏清浅的笑着,微微摇头。
到了门口,清芷正要安排马车送玉忘苏,凤语兰却说她送就好,不必麻烦了。
“倒是劳烦公主了。”清芷冲着凤语兰行礼。
“说不上劳烦,正好我和苏姐姐有话要说。”凤语兰和玉忘苏上了马车。
马车动了起来,凤语兰才握住了玉忘苏的手,“婶子是何意啊?她寻常不是这样的?”凤语兰皱着眉,是否不解。
不同人商议,便擅自决定事情,本就是很无礼的,毕竟不是谁都能和帝王一样,直接就下旨,不必管别人怎么想。一向大夫人都不是这样无礼的人,今日之事必有古怪。
“我也不知是何意。”玉忘苏摇摇头。
“不过我想,或许婶子是真喜欢姐姐也不一定。”凤语兰笑了笑,笑意却总有些勉强。
玉忘苏和凤语兰正说着话,马车侧边的帘子却被掀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跟着凤语兰的女护卫夏蓝。
“公主,有人跟着我们。”夏蓝说道。
凤语兰蹙眉,“从何时跟着的?”
“出了余家。”夏蓝冷着脸,面上一点神情也无,“可要甩开?”
“让他们跟着吧!看看是想要做什么?”凤语兰缓缓转动着手腕上的一只玉镯,“既然有人派人跟来了,我们这边也安排了人跟着,我倒是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在京城之内,竟然有人敢跟踪她的车驾,还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夏蓝应了一声,便放下了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