崴了脚的秦桧坐在骡车上朝汴京城而去,终于在一月的最后一天抵达了目的地。他将帘子掀开一个角,近处,几座农舍掩在稀疏的林间,一叶扁舟停靠在河岸边,岸边几株光秃秃的杨柳,完全没有春天那种杨柳依依的情怀,远处,不算雄伟的汴京城城墙映入了眼帘,城门大开,行人行色匆匆,他不由得长叹一口气,汴梁城啊,开封府啊,包青天啊,靖康难啊……
“郎君,我们快到了。”侧身坐在车辕上的秦忠说道。
“嗯。”秦桧点了点头。
“郎君,到了汴京,我们找个地方落脚吧。”
“就去悦来客栈吧。”秦桧顺口说道,这是武侠中最为出名的全国连锁性客栈。
“这位郎君,我在汴京城住了二十几年,还从来不知道有个客栈叫悦来客栈。”赶骡车的大汉说道。
“哦,那就龙门客栈。”
“也没有。”
“那你们有什么?”秦桧反问道,“或者说你们最有名的客栈是啥?”
“熙熙楼。”大汉想也不想地答道。熙熙楼的名声已经冲出了汴京城,就连辽国和金国的使者来到汴京也会提到这楼。
“哦。”秦桧点了点头。
“郎君,我们住那里?”秦忠忙问道。
“除了那里,哪里都行。”秦桧放下帘子。
“……”留下帘外面面相觑的两人。
“郎君是什么意思?”秦桧听赶车大汉问道。
“我家郎君是说,不住熙熙楼。除了熙熙楼,哪里都可以。”秦忠嘎嘣嘎嘣脆的的声音传来。
嗯嗯……秦桧摸了摸光洁的下巴,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临近春闱,城中大小的客栈都住满了进京赶考的士子,夜色阑珊,秦桧一行人终于在小巷中找到了一家没有住满人的客栈,他从骡车上下来,扶着秦忠的肩膀,他并没有将全部的重量都放在那小胳膊小腿上,抬头看了看眼前这栋木头与石头混合在一起的红砖红瓦的四合院建筑,两个灯笼呈串联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尼玛,是谁告诉他客栈都是两层楼的,一楼吃饭二楼睡觉,坑爹的电视剧!
秦忠看着自家郎君有些扭曲的脸,关切地问道:“郎君,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秦桧白了小厮一眼,单脚跳进了客栈,蹦到了柜前,转头示意小厮跟上。
向掌柜的租下最后一个小套间后,秦桧让秦忠跟着小二去房间里将包裹行李放下,他自己却一屁股坐在前院的长凳上,捶了捶坐得有些发麻的腿,抬头打量着这家客栈。木结构的房梁,红色的桃符贴在了原木色的柱子上,还洋溢着节日的气息。秦桧长叹一口气,靠在桌子上,单手撑着脑袋,弓起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
春闱是二月初九,现在是一月三十,离春闱还有十天,他能不能在这十天内脱胎换骨,七窍全通是件很重要的事情,虽然说他是汉语言文学出身,这通篇的繁体字让他看完全不成问题,可是要写的话,便是很成问题。
“郎君可是上京参加春闱的?”一道苍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秦桧回过神来,循声望去,一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棍站在一旁。
“是的,这位老丈请坐。”一向是尊老爱幼的代表三好学生秦桧同学非常有礼貌地起身让座,却忘了他崴脚的事实,身子一歪,一个屁股墩着地,摔得很结实。
“哎哟,郎君这是怎么了?可有摔着?”老者一脸愕然。
秦桧手撑着长凳站了起来,龇牙咧嘴地摸了摸屁股,连忙摆手:“不曾不曾。”出门不利,忘记翻黄历了。
掌柜收起算盘,从柜台后面走出来,顺手端了一杯茶给秦桧,将老者扶到一旁坐下,朝秦桧抱拳:“惊着郎君,实在抱歉。”
“无妨无妨。”秦桧又摆了摆手。
他的疼,只能自己咽。
“阿翁怎么出来了?”掌柜问道。
“我没事做,看这郎君坐在这里,便想着来找他说说话。”老者答道,“却不想把他给惊着了。”
“郎君没事吧?”掌柜看着龇牙咧嘴地揉着脚踝的秦桧,问道,“可是伤着了?”
秦桧摇了摇头,他能告诉人家这不是在你这里伤的,是在我从船跳上码头的时候扭着的?能吗?能吗?不能。过了一会,他抬起头看着一脸不安地站在一旁的掌柜,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抬手准备推眼镜,却推了个空,此时才想起现在的自己视力非常好,他改推眼镜为揉鼻梁:“掌柜的,我真的没事,这脚伤是旧患。”
“我这里有瓶药酒,专治扭伤,我这就去给郎君拿。”掌柜依旧不放心地转身回房拿药酒去了。
“郎君怎么称呼?”老者问道。
“晚辈姓秦,名桧,字……会之。”秦桧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的字是什么。
“原来是秦郎君。”老者点了点头。
“……”后面没有自己熟悉的“久仰久仰”,秦桧便把“幸会幸会”咽进了肚子里,说的也是,他又没做出点什么功绩,能让人家久仰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