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钥香染犹记得,那年冬天,她丧了父母。漫天飘雪的荒原上,一步一步,冰冷的双脚陷入深深积雪中,像拥抱严寒一样紧紧地抱住自己。从此,她只有孤身一人。她的家、她的亲人她所有的一切只因为皇甫极的一句话,顷刻间毁于一旦。
她,又怎么会不记得?
记得她是带着怎样痛苦和坚决走进万俟夫晏的帐篷,怎样说服他接受自己成为羯疆细作。日日夜夜,当皇甫极沉浸于九方的繁荣昌盛之时,西钥香染却一遍又一遍挥舞手中武器,将心中强忍的愤怒和不甘悉数发泄在秃秃的木人上。
她,又怎么会不记得?
记得这和亲漫漫跋涉,她是怀揣怎样的激动。指侧薄薄一层茧是她一次次触碰武器所留痕迹,而心里那层厚厚的茧却一直紧紧束缚着她。她要报这血海深仇,那日皇甫极的残忍狠绝,她必要一点不落地还于他她要成这身肩之任,那日西钥元羽嘱咐的事情,她必要谨慎周密地施行。
“娘娘?娘娘?您无碍吧?”夏绾手握热帕,小心地侯在西钥香染床榻边。见床上的人儿像是沉浸于什么痛苦梦中,浑身不停地颤抖,额头也渗出了一层细密汗珠。让夏绾一时间慌了手脚,只得用热帕将西钥香染额上的汗珠轻轻拭去。
透过皮肤传导而来的点点温热,促使西钥香染从羯疆冰冷的梦里缓缓睁眼。朦朦胧胧中,夏绾的面容逐渐清晰。“绾儿?”西钥香染语气略显疲惫,用力眨眨眼想让自己尽快清醒。“现在几时了?”双手也支撑着身子从床榻坐起。
昨夜,在这皇宫之中的首次交锋让西钥香染深感疲惫。不只因为两人旗鼓相当,更是由于现在身边最近之人存有二心。眼线在旁,她的任何行动都会受到牵制。且不说,那个神秘的女子究竟和夏绾是何关系。单论夏绾的幕后指使者,就已让西钥香染郁郁不安。皇宫之大,各种不定因素轮番出现让她身心俱疲。
“娘娘,已经过了请安时辰了。”西钥香染闻言,顿时惊觉自床榻站起。夏绾扶着脸色略染苍白的西钥香染,浅浅一笑。“不碍事的娘娘,陛下如若在清宁宫就寝,隔天后宫妃子是不必前去请安的。这是后宫之中大家都已心知肚明的规矩了。”夏绾说的头头是道,句句关切,可越是如此,西钥香染就越是后怕。
在这偌大的皇宫中,什么人会指使她来监视着自己?是皇甫极?还是钟离?是防患于未然?还是欲除之而后快?更让她觉得如坐针毡的,莫过于如若昨夜的那个神秘女子与夏绾同属一个阵营,只怕西钥香染今后的日子必会举步维艰。想要找到夏侯青芜的孩子并辅佐其登上皇位更是难上加难。
西钥香染于铜镜前坐下,透过铜镜细细地观察身后正用木梳绾起自己发髻的夏绾。蓝色的侍女长裙,水灵灵的大眼,如何看来都是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子,又如何来得心计?仅仅是暗自记下那日她与皇甫治和皇甫陌的亭中对话,就轻易地暴露了自己。什么样的人?才会选择她这般心智的侍女来潜伏在靖阳宫?现在想想,如不是当日皇甫陌的一个暗示,恐怕现在的她还未察觉到夏绾的二心。更恐怕,不止是那日三人的对话,她的一举一动早都已被某人了若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