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湾东边是有河的,那年溪水还是哗哗流的,落进山涧里叮咚响声清脆得很,他也还是记得的。
之所以记忆那么清晰,是因为一大早进了街坊传言闹鬼的后山,夜深蝉鸣都还没回来。
他搀着孱弱的娘亲在门口,她望着天上挂着的那一盘皎月,看着地上零碎的石子。
第二天传来了爹的死讯,摔死的。在山崖下边。
娘守了一夜守来了这么个消息,她悄无声息地倒下了,郎中还没赶到就已经断了气。我就蹲在娘亲冰凉的尸体旁边,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那么平静。
后来小姑赶回来办了丧事,然后我跑了。
哈哈大笑像个疯子一样,笑声传了整个镇子。我从镇东跑到镇西,毫不畏惧地跑上来闹鬼的后山。
在那个寂静的深夜,我趴在溪边的大石头上,溪水声就在脑中不断回荡。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跳进溪水里,我跳进去了。触及刺骨的溪水一激灵,突然就在水中嚎啕大哭了,眼泪跟止不住似的一直涌出来,尽管溪水呛得自己很难受,还是停不下来,尽管明明溪水很浅,我还是站不起来,只能不时仰头呼吸。我蜷缩在水里以奇怪的方式痛哭流涕。
过了好久好久,他从水里站了起来。恰好吹来一阵风,冷得猛一颤。我才回过神来我做了什么白痴事。
回过头,月光惨败地照在潺潺溪水上,竹叶随风飒飒作响与那叮咚流水声合奏。
可是,转眼便是一场梦。
“君不见。”
在这繁花树下待卿归来,早就听闻驻守边关大军被攻破,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心中暗自许君的万千期望成为泡影。如今返回你我相遇之地。
那日已入深春,景如世外桃源一般。见此景,心里有些动容。轻把琴搁置一地,在那琴前坐下,手指微拨琴弦。曲毕,从树上跳下一人,那人手拿一把折扇,与纨绔子弟一般。
他眸中含笑,如春风般温柔。假象罢了,心中料想着这辈子定不会与人有交集。微微起身,拍去落在自己身上的花瓣,抱琴离去。
再一次的遇见是在同一地方,这次他却带了一把剑。我抚琴,他舞剑。时间久了,自也就习惯了,无意中也与他养成了一种默契。
突然有一日,在即将分别的时候,他留住了我,他说他要去参军了,让我等他回来。我仿佛在原地愣了许久,待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走了。
那日过后,我依旧每日都会来这地方,也每日都会坐在同一个地方抚琴。可那舞剑的人已经走了,我似乎已经开始想他了,我开始期待着人什么时候突然回来继续在我面前舞剑了。
他最后没有回来。我闭眸倚着树对着这天地弹琴,觉着这琴音似乎少了些什么,或者是说自己少了些什么心里不禁有些浮躁。不知弹了多久,一双手悠悠抚上了自己的眼睛…
好凄凉。
他曾见过群雁。
驾鹤于云海,半抹朝阳晕开金光,群雁振翅而过,翼若黑云,掩了那光,正如儿时那般,遮掩了光。
天不降雨,颗粒无收,家中余粮见底,阿爹脾气越发暴躁,只得日日以找粮为由躲了出去,秋季的田野一片凄凉,独坐田埂,望那田中,稻谷无水早早枯死,河中散发着腥臭的鱼尸早已被抢去当了裹腹的食粮。
秋日毒辣,只得起身往深林,踏落叶干枯作响,忽现几抹青葱,心下一喜,任那枯枝划碎短衫,屈指挖土,小心翼翼捡出野菜,揣入怀中,回身加快了步子归家。
家中院门紧闭,俯身钻过栅栏,轻轻推开木门,阿娘倚墙半卧榻上,面色蜡黄,两颊下陷,幼弟哭号,终是不忍,将怀中野草递去,忽闻碎木之声,回首只见阿爹长兄踏碎木而归,启唇欲辩,阿爹拳卷劲风而至,将话打碎在腹中,腹上剧痛难忍,哀嚎不止,阿娘长兄温声劝阻,终是拦不住一顿毒打。
日西颓,腹中无食不止低鸣,面上尬色难掩,忽闻有客至,小屋门虚掩,从缝里瞧见院中立一道人,白衫似雪,不知说了甚么,阿爹忙叫我与长兄出去,道人扫过长兄,不知低叹了句甚么,便俯身轻捏我腕,腕上微痛即逝,那道人竟是将我抱起,丢出几粒碎银,心下了然,虚握人白衫,生怕被手中土灰脏了,忽闻鹤呖,有巨鹤敛翅落院中,道人竟是一跃而上,鹤振翅而飞。
巨鹤破云直上,夕光晕染大片红云,有群雁振翅而过,翼若黑云避日,鹤轻呖,群雁散。
我冀明月生楚山。
安慰我心忧?是岁,晚风尽凋,泉眼凝塞。猿哀凄凄,城秋寒彻。
叶黄而亡其道,露重而不可垂。古道足痕声声脆,败枝折而颓。念及万物之将敝残,又感寥落之欲涕。且行去,且行去。
憔悴香花无觅处,山行薄寒且当无。
已而风止息,但见星辰初升,不闻蝉音渐沉。久之,云色开,雾气展。有光流如水,恰映小罗扇。独步揽月光逐影,至尽兴,至阑珊。
嗟!盼得明月生楚山。却立望婵娟,怀彼时好天良夜。
当此时,玉兔浓淡添人间,清辉弄尘,香雾迎风。正当垆年少,所遇猗猗娇女儿,容止则端方如玉,谈吐则忱忱胜火。朝也念君,暮也念君。何时复见,解我愁思!
而今已淮南木落,秋水绕黑山,湛湛上有枫,惟恐风过木叶下。片月斜生,一片寒寂景未成新句,半阙相思引。
何人慰我心忧?步数里,至月隐。回身临窗,见灯冷焰息,盖世之善者,皆从命理,所求不得。
春秋荒唐谁一梦,万种相思不可逢。
陶碗粗糙,碗中茶汤微苦清甜,混合中药的清香,轻抿一口清汤过喉,暖风卷竹帘落在窗边不住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