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着肩膀，慕容璃有些气喘地走到开着一条缝的密码门前。

门外，正遇上与阿尔法一同回来的伊悠然。两人一双蓝眸、一双紫眸，透过狭窄的缝隙，不小心对上。

慕容璃微愣之后，不容分说地左手推开门钻出去，右手拉着伊悠然往外走。

身后任由密码门重重的压回，咔嚓一声，再硬的遥控器也不幸碎骨。

伊悠然皱眉看向那遥控，慕容璃却已在察看地形之后，径直把她拉入小巷弄的死角处。

“别管它了，我有很重要的事对你说，快来不及了！”

两人在死胡同最里面的墙下面站定，旁边是一个撒尿男孩的雕塑，发出潺潺的水声。

慕容璃看上去十分疲累的靠着墙，但眸子却依然很亮，看着不可能像她一样靠着墙壁的伊悠然，她自嘲此时此刻自己竟还有心去思考她的习惯。

明明时间不多，她却还是忍不住想问一些大概是很无聊的问题。

“微，这几个晚上你都没有睡，对吧？”

“因为怕做噩梦，对吧？”

“因为我让你想起过去，所以才会做噩梦，对吧？”

“你刚刚是在这儿对自己催眠，对吧？”

“所以，我留在你身边，让你难以忍受，对吧？”

她一连串地问，却似乎一个也不指望有人回答。

她忽然叹息着用说故事的语气道，“其实……从你死后，我一直都有点看不起你，在心里骂你没用，不过就是死了个人吗？犯得着那么……那么小题大做吗？到最后居然还……”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舒出一口气，又换了另一副口吻，“后来有个人对我说，都是因为你太聪明。他们做过一个实验，得出一个结论。结论是，假如破解一道难题的速度，聪明人是普通人的三倍那么遭遇同一件不幸，聪明人体会到的痛苦也将是普通人的三倍。”

“我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她忽而冷冷一笑，紫眸犹如魔幻般看着伊悠然，“谁叫你要这么聪明呢？”

“拿来吧。”慕容璃忽然朝始终静默以对的伊悠然伸出手。伸出的是左手，手腕上的串珠反射出幽幽的光。

两人的身高差不离，但一个站一个靠，伊悠然便微微俯视慕容璃，此刻淡淡一笑，“你要什么？”

“我要什么你都会给吗？”慕容璃无法忍受她始终不变的神色，这令她恼怒、甚至绝望，因为觉得自己在她心底仿佛什么都不是，一点涟漪都掀搅不起。

“你要什么？”伊悠然又问了一遍。

慕容璃诧异，竟愣愣地忘了回答。她从未有过把话说第二遍的习惯。

“说，你要什么？”因而当她问第三遍时，她宛如被蛊惑一般，说出了口。

“王者密码。”

伊悠然沉默，这沉默立刻让刚刚陷入短暂失神中的慕容璃清醒。

看她的脸色露出些微的疑惑，慕容璃暗讽，“不想给没关系，可别用不知道打发我。别人会以为你手上戴的只是普通的寒夜出品的随身听手链，我可不会这么傻。”

伊悠然低头看着左腕上的手链，自语的回忆，“这是雷找来的，当时我只是问他要一部随身听。”现在想来，如果真的是……那应该是叔父……

“这当然不是一般的随身听，这是七月令。”慕容璃严整了脸色，说道。

“曾经……你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你居然会认不出来。看来你说不要了，真的不是梦话。”她语气颇有些讽刺的味道。多少人为之疯狂，你却不屑一顾。

既然你不要，就让我来发挥它应有的价值。

慕容璃重复道，“我要你的王者密码，我要七月岛，我要墨门，你给不给？”

淡如薄纱的月色之下，一双流光溢彩的紫眸，对上沧海暗沉的蓝眸。良久。

“好。”无比简短的，无比清盈的，也是难以想象的轻易，就这么一个字。

好比一场严阵以待的大仗，正一触即发，对方却忽然递来投诚的降书。

慕容璃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你居然真的答应？！！！”

伊悠然不再开口，低头唇间含着一缕微笑，她的手指已如弹钢琴一般在手腕的珠串上灵巧的触动。

慕容璃眼睁睁地看着她启动程序，深紫色的珠串渐渐放出浅浅的紫色光芒……

然后，仿佛不知时间的流逝……慕容璃只感觉到对方柔软的手轻轻搭住她的，紫色与黑色的珠串短暂的相连，一片携带着不知名文字的光幕从前者吸纳入后者之中……

最后，那人的手离开了她，她听见伊悠然用她那清灵却多了一分淡淡威严的嗓音说。

“我已经把王者密码共享给你，以后你手上的也是七月令。”

“但有一点，若你出事，记得先毁令。”

慕容璃终于反应过来，自我调侃一笑，说道，“我知道，令在人在，令毁人亡，对吧？”

伊悠然却不再看她，忽而抬头望着天空。

慕容璃苦笑，“不用看，是他来了。老远我就听见那该死的直升机的声音，每次来抓我都用这一招，急着投胎似的，我耳朵都听出老茧来了。”

伊悠然收回目光，低头看她。

慕容璃这一刻回视她的眼神变得分外温和，宛如之前向她贪婪索要的是另外一个人，只听她磁性清脆的嗓音轻轻地道，“你回去吧，如果你真的想摆脱过去，过自由的生活，最好还是别让姓冷的看见你。这家伙就算看见我给钱一个乞丐，他也会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何况你我在这儿深夜见面。”

她站在原地，伊悠然转身离去之际，淡淡留下话，“七月离这儿很远，你就当坐顺风车吧。”

慕容璃目送她一直进了房门……良久才回味过来似的，噗嗤一笑。

顺风车啊……这玩笑可真冷。

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她踱步走出小巷弄，爬上台阶，在密码门前流连片刻，又走下了台阶。

走过废弃的石凳石桌，灵敏的身手轻易地翻出锁着的铁门。若是别人家的，直接把锁搅坏就是。

既然是她家的，就手下留情吧。

大步走至星空广场，她找了一处栏杆吹着夜风，神态惬意地靠着，目光落在眼前正对的那扇“天之镜”。

映着淡淡的月光与稀疏的星空，浩广而飘渺，空灵而虚幻。

明明不过是十足现代化的建筑器材，偏偏叫人心底生出一份宛若追溯至远古的玄奥之感来。

这一刻，她倒是有点相信老头形容这座公寓十分之不简单的说法。

手指摸出手机，她懒懒拨了一个号码。手机屏幕的蓝光，在昏暗的广场上，映出她明媚的脸。

夜色下，竟有一种令人心神震撼的美，宛如下一秒便会突然消失的绝色幽灵。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传来一个沉重的脚步声。

沉重到连怒火都似携带着一场狂嘶的风暴。

下一秒，她没有消失，却被扯入一个盛怒的怀抱。对方沉重的呼吸立时攫住了她。

唇齿被迫厮磨之间，目光落在住着那人的“天之镜”，她却在这边与人拥吻，还是一个她丝毫不爱、拒绝到死的男人。无尽的讽刺顿时如荆棘如藤蔓一般自她心底痴长出来。

她控制不住让之显露，嘲讽意味极浓地笑出了声，这声音为何却充满连她自己都彻底厌恶的妩媚？

“呵呵呵……冷绛宸，你来晚了，我背着你……去了哦……”心底的阴霾无处可泄，她故意说着恶毒的玩笑。却引不来男人哪怕哼一声的言语回应，令她恼怒更炽！

为何？为何你们都这样对我？！！“说话！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哑巴吗？是不是想这样讽刺我话很多？”

下一秒，她只是被人打横抱起，径直朝往广场中央犹自发动着的直升机。

抱她的人始终一语不发。任由她或挣扎或讽刺或怒骂……一路纠结，反似盛怒的人转变成了她。

宛如她才是那个被人拒婚、被人逃婚，孤零零留在宾客前的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