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憬脸色变了变,立马扬起鞭子,狂奔过去。
明在却更快,她骑着马,马蹄所过之处,扬起一地的尘土。疾行之中,她突然转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后,“阮清渊”正在紧紧地跟着她。
明在笑起来,收回目光,双眸盯着不远处的断崖,再一次加快了自己的速度。
九憬眸色越来越冷,他还是低估了这个女人!他就不应该起了那些慈悲的心思!他原先就应该用冷硬的手段将人带走!
眼见着前面那匹马就快冲向断崖,九憬一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聚起内力,隔着好些距离将那匹马狠狠拉住
马的前蹄高抬,阮明在勒着缰绳几乎倒跌在地上,骏马嘶鸣,在崖谷间声声回荡。
九憬趁着这功夫立即翻身下马,本想将阮明在从马上拉下,谁知阮明在仿佛早有预料,在九憬下马时便蓦地踩了脚蹬子,从马背上侧身翻下,移动间,她人已至断崖边上。
“四哥这是怕我死,还是怕自己没有交代?”
山间的风更加严寒猛烈,她发丝乱舞,却扬着乱人思绪的笑,九憬站在她的不远处,实在不能理解这些为了情爱执着难缠成这样子的女人。
“你想死?”九憬看着阮明在,脑子里迅速思考着对策,按道理来说,明在应该不会死,因为灼情蛊会续着人的命……可是这若真的跳下去了,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他也不能保证,所以,他不能让明在跳下去。
“我不想死,如果四哥还是原来的四哥的话。”
明在回他,她不再是一开始那般痛楚万分的样子,这样看,她平静地令人诧异。
“想了想,四哥当真觉得,明在会去成亲?”她抬起手,准确无误地抓住头上一枚簪子,在九憬的面前,扔向悬崖下面。
“方才我策马过来,为的不过是最后一试,四哥的心里如果有我,必定是不愿看见我送死的,只是我到了这悬崖峭壁前,四哥的眼里并无多少慌张恐惧,忐忑焦虑,你原先本不是这样的。四哥……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是如此绝情的人?”
她一边说,一边将头上的珠钗宝簪一件件往崖底扔下去,九憬挪了挪步子,明在却往后又退了两步,那后脚跟,几乎就要悬空了。
“我这两天便想,你究竟还是不是我的四哥……”
九憬心中一顿,这时候让阮明在怀疑自己显然对他不利,可是他自诩装得够像,明在就算怀疑,也应当不敢想,幽冥会将一个假的阮清渊训练得同真的一样。
“你平常虽然也寡淡,但对待身边的人却是温柔亲善的,不过是出了趟门,便性情大变,我想你肯定是有事情瞒着我的,只是你并不同我讲,就全然不念往日情分,做出这种凉薄的决定。明在也累了,四哥若是再不说,也别指望明在去嫁人,我这个人也没那么好的性子,急起来真的跳下去也不无可能。”
说到这里,她满头的簪钗已经全部被扔下去了,一头乌黑顺直的头发懒懒趴在背上,衬着她憔悴苍白的一张脸。
九憬看了看阮明在所处的位置,他如果出手将人卷过来确实是一种最便捷的方法,但是阮明在站的位置太过危险,况且她自己武功不低,如果她自己起了反抗的心思,那或许会弄巧成拙。
只是,阮明在的问题他也回答不上,他不能说。
思及此,九憬心下一狠,背在身后的手暗暗使力,他看着阮明在,那丫头还很是平静地看着自己,只是那目光微闪,渐渐带上一层寒意。
他终究还是隐瞒了她。
他终究还是想让她嫁人。
他终究忘了自己说下的那些温柔缱绻。
罢了罢了,一颗心痛到麻木,明在看着九憬的小动作,露出自嘲的神情,她不甘心,不顺从,也不相信,这会是她和阮清渊的最后。
于是,在九憬出掌的那一刹那,火红的嫁衣携带着萧瑟的山风,一路跌下悬崖。
悬崖料峭,山树青黄,猿啼鹤唳,牵动一方肝肠寸断。
“明丫头!”
下坠之时,明在依旧笑着,她依然在打赌,为了这个男人,她觉得自己用尽了法子。
猛然听见一声凄厉的叫喊,那三个字划破长空,带着穿透山谷的力量。
急速下坠的明在倏地一惊,只觉心口一阵闷疼,她吃力地抬眼,便看见一道寒凉的剑光,随即便又见一抹身影,在湛蓝天空下,笔直地朝着她落下来。
是阮清渊
明在鼻尖一酸,他下来做什么?他不是不要自己了吗?!
心里这样想着,却不由担心着阮清渊的处境,此处悬崖怪石嶙峋,稍有不慎便会磕撞到人的身子。
思及此,明在正欲用内力托住阮清渊的身子,却见那道剑光逼近了她,她闭了闭眼,下一瞬,便觉自己的后背被什么东西撑住,她急速下降的身子便因此陡然停下。
明在心口一颤,看见阮清渊目色沉沉地看着他,下落的速度丝毫不见减慢。
后背应是落在了一处突出的石头上,除此之外,明在还发现那石头并不能完全支撑她,支撑她的还有一把匕首,上面凝着阮清渊的内力,明在眼角一湿,正要转开眸光,却被一阵大力拉走。
熟悉的、温热的气息将明在重重包围,明在只觉自己的鼻子都被这人的胸膛弄疼了,她两只手揪着自己的衣服,听见头顶一声低叹。
“明丫头,明丫头……”
他的声音低哑疲累,像是睡梦中的人的呓语,如黏黏糊糊的糖,吃一口,满心满腹都填塞了蜜意。
明在一颗心怦怦乱跳,这怀抱……是那么暖啊,是记忆里的样子。
像是睡在晒了一整天太阳的温软稻草上,劈头盖脸都是暖意。
因为阮清渊的拉扯,石头和匕首已经不能支持他们两个,阮清渊一手抱着明在,另一只手握住匕首,带着明在下降。
这断崖虽然陡峭,但好在崖壁上横生的石头多,脚下倒是有了借力,明在趴在阮清渊的肩膀上,只闻呼呼的山风,还有耳边男子低沉的呼吸。
四哥这是?
明在闭上眼,不愿去深究了,在她闻到男子身上熟悉的味道时,那颗一直不安的心,就突然安定下来,她就是这么这么的没出息啊……
阮清渊始终眉目紧锁,他抱过明在不知多少次,却在今天将女孩子抱在怀里的时候,第一次涌起滔天怒火。
他的小姑娘,本来就没长多少肉,现在抱在怀里,更是没有多少重量!这婚服还占点重量吧!婚服?这该死的!
阮清渊眸色越来越暗,下降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对于他而言,下这样的断崖并不是难事,只是他如今……
阮清渊落地的时候,明在脚下一麻,又听见潺潺水声,她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一条挺宽的溪流,溪水不急不缓,越过突兀的石头,不知道奔到什么地方去。
四周都是树,不过却多是些低矮的灌木,往上看便是高耸的悬崖,碧蓝的天。
这里应是一处低地,水汽氤氲,竟有种说不出的朦胧美感。
“明丫头。”
阮清渊有些低沉地开口,小姑娘难不成在自己的肩上睡着了?怎么没点声音?
明在却因此身子一绷,她长睫颤了颤,依旧没有动作。
人,却被阮清渊抱紧了些。
“对不起。”
良久,阮清渊偏了偏头,在明在的耳垂处落下三个字,他的唇有些凉,气息却有些热,明在便觉有些痒,想让开,却被人桎梏得不能动弹。
“对不起什么?”她索性用了些力量推开阮清渊,目光直直地看过去。
心,蓦然被什么击中,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面前的人,头发杂乱,面目带血,唇下第一次现了胡渣,那脸竟是前所未见的沧桑。
那身上的葱青的长袍也尽是血和泥尘,甚至好几处都出现了撕裂的口子和衣料的缺失,若不是那浑然天成的气质风华在,明在一点也不敢相信,面前的人会是阮清渊。
而阮清渊又怎么敢相信,面前的人是他的小姑娘?不过几日未见,脸已经小了一圈,眼睛肿着,红着,状态同病入膏肓的人无二。
“四哥……”
明在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怎么四哥一转眼就变成这副模样?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