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承礼对着阮清渊匆匆丢下一句,作势便要往幽台里面闯。
阮清渊脸色微变,当下竟不知该不该拦,而幽台的那群弟子已经齐心将屏障攻破,随即又齐心盯上了魏承礼。
可怜魏承礼身上还带着内伤,一下子便又成了众矢之的。
他的步子因而停下来,不悦的目光跃过周身的数把长剑,然后直直地落在阮清渊的脸上。
可阮清渊的脑袋却骤然一疼,他的身体往前冲了一点,随后便觉得有什么要死命冲破自己的头皮。
他皱了皱眉,单手抚上自己的额头兀自调息,然而头顶却如同要炸裂一般,疼得他脸色都变了,根本什么都做不下去!
胥真心中一凛,以为阮清渊又出什么事了,他慌忙上前,魏承礼却更加快速地出手拦住了胥真的去路。
他开口
“幽冥将死,他曾经作用在你身上的种种也将因此消耗殆尽,城主,你很快就会知道,这五年的你,到底是不是你自己……”
魏承礼重重地闭了闭眼,他看着阮清渊那隐忍而又万般痛苦的模样,看着阮清渊面目狰狞身体都蜷缩起来,便知道幽冥一定是在阮清渊的身上做了不少手脚,因为越痛,则枷锁越多。
可这些痛,阮清渊必须要受下去。
“你跟我一起吗?”
凛然地从阮清渊的身上收回视线,魏承礼又直直地看向胥真,现在他们这里还有幽台的弟子,这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如果阮清渊不发话,这个胥真或许还能派上用处。
胥真点点头,应下了,这是他深思熟虑以后的结果他其实是这些弟子里看得最为通透的。
两个人正欲抬脚,谁知身边一直处于痛苦之中的阮清渊却突然用力抓住了胥真的衣袖。
魏承礼见状有些恼,然还没出口相劝,阮清渊却借力直起了腰身。
“……一起。”阮清渊道。
像厚重的鼓声响起,激起一圈一圈的低沉,魏承礼怔了又怔。
他抬眸看向阮清渊,发现阮清渊已经挺直了脊梁,他的整个额头铺着起码两层的汗,汗液顺着下颚滴到衣襟上,他的神色晦暗不明,仿佛经历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魏承礼心头一惊。
好像……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然,他还没来得及思考是哪里变得不一样了,阮清渊那颀长的身形便在他们眨眼之间飞速往北方而去那里正是幽冥闭关的地方。
胥真被这突然的阵仗惊得愕然,他皱眉望了望魏承礼,而魏承礼又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骤然抬头,发现头顶上方的屏障不过还剩一纸张的厚度!
万千欣喜,涌上心头!
想起来了!城主一定是想起来了!
这屏障那么薄,一定是幽冥气数将尽,连带着对阮清渊的束缚也消弭了!
魏承礼捏了捏拳头,他太高兴,当即恨不得给自己几拳才好!五年的时间,他终于又体会到了希望的味道!
然而他终究还是平复镇定下来,收了脸上的笑意,然后猛一扬手破了幽台的屏障,将外面的一千死士都放了进来。
“给我踏平此地。”魏承礼凉凉说道,他的嘴角勾了一个冷笑,随即又拍了拍胥真的肩膀,笑得开怀,“知道怎么站队,不容易!”
胥真……胥真不知道回一句什么才好!
从大门到闭关之地,对于阮清渊来说不过眨眼之间的事情,可是这眨眼之间,他的心情可谓是跌宕起伏。
那湿红的双眼,带着错综复杂的情感,牵扯着他的每一处神经,他像是喝醉了酒,身形微颤,连唇瓣都发着抖。
过往,夹枪带棒。
日出之时,有人轻轻啄了他的唇瓣,笑着说,真心喜欢。
春秋私塾里,有人仗着自己的一身宠爱,在学生面前同他任性耍脾气。
梅花苑的夜晚,有人在烛火中言笑晏晏,对着他的倾慕者霸道宣示着自己的主权。
铜镜之前,他曾经为某人绾发。
院子中央,他曾经看着某人成年。
断崖跟前,他冲破所有的阻碍,看着某人嫁衣似火,然后跟着一跃而下。
大雪纷飞,他踏入某人的宫苑,不顾外界种种,只因相思入骨。
可是,他却忘了她。
还忘了不止一次。
他将她扔在阮城。
他将她扔在了地下空间。
他将她扔在了沙心国。
一次又一次,她飞蛾扑火般冲到他的身边,他抗拒着又迎接着,然后再置她于不顾。
他当时是有多恶心?阮清渊,那时的你究竟是有多恶心?!
五年,乃至在更长的时间里,他无法想象那个一直被他护在羽翼之下的小姑娘,是如何熬过来的……
她……是不是恨极了他……
她……现在又是如何?
她……是不是对自己还抱有思念和幻想……
心被揪成一团,像千万蝼蚁啃噬,他的脑子里都是一个人的模样,他其实只想去见她!
阮清渊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眼睛,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连带着指节上的湿润,消散在风里。
他在暗下去的天色里如一道鬼魅的影子,带着肃气与戾气,凶煞而至。
席卷着一地的枯叶,阮清渊在幽冥闭关的洞口冷脸站定。
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暴出青筋数条,脸色快与天色合二为一,阮清渊一双漆黑喷火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洞口,可眼眶里却还是蓄满着泪。
“……明丫头……”
良久,他的唇瓣里低低地溢出这么三个字来,裹挟着他滚烫的情愫,夹杂着晚风,轻飘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