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周围的环境暗了下来,此时窗外的雾霾业已看不清了,月光被阻挡在大气层以外,只留下漆黑一片。
小秦姨为我做了小时候最爱吃的“葱油饼”和几道家乡小菜,并拿出了一瓶红酒。年轻时,小秦姨的酒量在我们家可是出了名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喜欢这一口。
“今天日子特殊,忌了几十年的酒,再破例喝一回!”小秦姨颤抖地握着红酒瓶,眼圈有些发红。
我们三个人围坐在桌旁,庆祝这难得的相聚。小秦姨虽然年事已高,但仍像年轻人一样,举起酒杯,尽情地喝着、笑着、聊着,眼中含着泪,这是悲伤之泪,这是喜悦之泪。
这一天的劳碌让大家都很疲惫,晚饭过后我便建议大家都去休息。张可起身想要出门,被我强行留了下来,张可推脱不过,只好在这过夜。
小秦姨为张可收拾好一间客房,而张可却坚持要睡沙发。他笑着说,“我在家经常在沙发里看电视,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所以睡别的地方都不习惯,就喜欢睡沙发。”
勉强不过,只好由他去了。
小秦姨还是在她年轻时睡觉的地方住着,就是那间书房。那里有一张隐蔽的床,抽出来就能睡。当年刚来家时,小秦姨坚持要睡在那里,说是一来可以听到房门外的动静,随时接待客人,二来呢,住在一楼做饭、打扫卫生都很方便,这一住就是十好几年。
小秦姨说“人老了,就喜欢念旧,我还是睡在老地方感到踏实。明达,你快上楼休息吧。有什么话,等明天再说吧。”说着,将我朝楼梯口方向推了推。
“好吧,张可、小秦姨你们好好休息。”说罢,转身上了楼,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一步挪向二楼。
上了楼,正对面便是我的卧室。小时候这个家对我来说就是幻想中的城堡,每天都在屋里屋外上蹿下跳,那时我的房间在二楼的最里侧,每次下楼都要经过父母的卧室,父亲总是说我上下楼梯的响动太大,跟突击队似的。一个周末的早晨,父亲刚刚睡醒,正要睡个回笼觉,突然地板传来“咚咚咚……”一串响声,父亲忽然惊醒,以为是地震,就慌忙跑出卧室直奔屋外,当站到院子当中四处张望时,发现房子没歪,地也没陷。结果,全家人便看到了父亲穿着内裤光脚站在院子里的囧态。
从那以后,我便被父亲驱逐到了正对着楼梯的卧室,且严格要求我下楼的步幅。我被训斥了一顿后哭哭啼啼地“搬了家”,虽然心里有些不服,但对于当时的自己这件事并没有比丢失一件心爱的玩具严重多少,出门被风一吹就忘了,没几天下楼的脚步声又开始响个不停。父亲只能无奈地接受了这一事实,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我来到卧室门口,门没有锁,留了一道缝隙,轻轻一推,房门开了。屋内漆黑一片,我伸出手在墙面上熟悉的位置摸索着,“啪”,灯亮了。
一阵强光之后,眼睛慢慢适应了光线的亮度,我仔细地打量着这个房间,回想自己曾经在这里经历过的一切,以及那段青涩时光。可看着看着,眼前的景物似乎有些陌生,或者说发生了变化。整个房间乍看上去与以前没什么不同,熟悉的床,熟悉的写字台,熟悉的桌椅……,可再仔细观察,墙上的奖状没了,荣誉证书没了,偶像的海报没了,就连镶嵌在写字台上的毕业照也没了。我慌乱地开始到处寻找,墙角、床底下、各种抽屉,可找了半天仍一无所获,我额头渗出了汗,心想一阵发慌。糟糕,被盗了!可转念又一想,不能,谁偷这些东西做什么,没一件值钱的物品。
“明达!”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小秦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回身,不知什么时候小秦姨已经站在了门口。
我惊慌地望着小秦姨,呼吸有些急促,“小秦姨,我的房间被盗了,是……”
没等我说完,小秦姨摆了摆手,表示不要紧张,脸上的表情很平静。
“你上楼后,我想起了一些事,怕你有困惑,所以就跟了上来,我知道你要找什么,跟我来。”小秦姨朝我招了招手,然后转身离开。
我本能地跟上小秦姨的脚步往外走,望着小秦姨的背影,心中猜想着无数种可能。
走出了房间,小秦姨朝着二楼的深处走去。由于上了几岁年纪,再加上高兴喝了些酒,小秦姨走得很慢。我机械地按着小秦姨的步幅往前走,没有打破两个人保持的沉默,物品的丢失以及小秦姨莫名的举动让我深深地陷入沉思。
二楼过道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墙壁上的投影灯有气无力地工作着,就像海上航行时,远远瞭望到灯塔闪烁的星星之光,看来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前面的身影停住了,小秦姨来到了父母的房门外站住了,犹豫了一下,伸手旋开了房门,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屋里透射出了微弱的亮光。
“明达,进来吧。”
听到小秦姨的招呼,我回过神来,寻着光线,推开门,走进了房间。
父母房间里的样子仍然留在我儿时的记忆,刚搬来的前两年我还跟父母一起睡,后来便有了自己独立的小王国。眼前的景物基本没有变动,只是有的家具因岁月的镌刻变得陈旧了,我扫描似地观看着房间里的每一处细节。当眼神落到小秦姨身上时,发现她站在父亲当年用过的写字台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桌面物品,嘴角似乎在有意无意地抽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