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是梦?海边的那个,还是现今的这个?不管是哪个,于幼微都感到了自己的无力,她无力改变任何一个,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一边看着,感受着,快乐也好,痛也好,只能,在一边看着海边,小陈去了,林青去了,肖九去了。这边,小青去了,王九去了,上天弄人,惊人般地相似,重复,事先安排好的剧情,蝼蚁般的众生甚至没有脱身的自由,在混沌中,去了又来,来了又去,也许,有一件事可以泯灭所有的不幸,那就是,我的身边有你,有你在,我愿意尝试所有的劫数,天上有多少星光,世间就有多少情郎但天上只有一个月亮,因为世间只有一个你
小青和王九去走他们自己的轮回了,一路上相伴,旅程不会寂寞。只是,自己又欠了一份厚厚的人情,怪不得王九的家人找上门来,刘潼去处理了,多给人家些钱吧,也只能这样了,有时候,最稳固的血缘之情到了该分离的时候,也瞬间天人两隔,今世不再见了
小红怯意地望了于幼微一眼说:
“女冠,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于幼微头也不抬地回:
“但说无妨。”
“刘西川恐节外生枝,直接将小青姐的尸首拉去城外掩埋了,我们姐妹几个心意难却,在后院用小青姐的衣冠搭了个祭台,您要是愿意去祭拜一下”
“你怎么不早说,我当然要去!”于幼微立刻起身去了后院,几个小姐妹本都穿着麻衣围坐在祭台前,见于幼微过来,赶紧起身迎拜,于幼微招招手,机灵的云儿已经把摆在一旁的一件麻衣拿在手中走过来,帮于幼微穿上。在现世的于幼微还没有遇到过长辈的去世,所以也不知晓这些礼节,况这祭台也摆的不伦不类,她也就无所顾忌地上前,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就面对着小青的衣冠席地而坐,守起灵来,众小姐妹见于幼微坐到了地上,也就围坐在她的身边,大家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干坐下去。
是夜,昏昏沉沉的于幼微听到呼呼的风声,已是仲秋,凉风习习,只是,再凉也不过冻冻皮肉,起些鸡皮疙瘩而已,如何这凉风,透彻脊骨,致人于冰窖深渊之感,莫非,这风来自阴间?
“幼微,我来跟你道个别”如自天外而来,旷而悠长,熟悉的女音,于幼微觉得自己起身迎接:
“青儿,是你吗?你要去哪里?”
“我在前面等你。”
“青儿,我”
“什么也不要说,下次见面时,我们还是好姐妹,你要认出我。”
“青儿,等等我,青儿”于幼微想去追向前方那一片闪亮,那越来越远,越来越暗,就要消失的闪亮,可是她挪不动步,就像脚被钉在了原地,虽然身飘如云,可就是寸步难行,只能万分焦急地望着那光亮消失
于幼微忽然清醒,弯月斜悬,树影婆娑,周围的几个小姑娘都七倒八歪地睡着,谁也没有注意到自己。于幼微抹了一下脸,满满的泪水,她用衣袖细细擦干净,小青来过了,她已经走了一只手在肩上抚了一下,于幼微忍住尖叫的冲动,回头看见刘潼正弯腰对着自己,长衣露重濡湿,靴跟泥粘土附,袍袖间夹杂着清新的草香,略重的喘息拂过眉额,让于幼微心神为之一荡,她低声问:
“都处理妥当了?”
“我办事你放心,地上凉,跟我走。”刘潼耳语般的音调传来的同时,已伸左手拉起于幼微,右手顺势搂住她的腰,本已坐麻的双腿是无法顺利的站立的于幼微,在刘潼的拦腰扶抱下,没有费什么力,就被推揽着离开了。行走在黑暗中,刘潼的脸不经意地贴拂过,耳鬓厮磨,粗壮有力的手臂环扣着纤纤细腰,似不经意地紧紧搂向温热的怀,忽然有了这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两人都不感到尴尬,不适,却是很自然,好像他们早已这样相处了几十年,百年,千年
在厅堂的木桌椅上坐定,喝着华林已为他们煮好的茶,于幼微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刘潼以最快的速度在华林的房间换了一身便服回到桌边,两个人坐的很近,似靠非靠地挨着坐。于幼微双手捧着茶杯,贪婪地吸取着那暖暖的温度。刘潼取下于幼微手中的茶杯,把那一双柔弱无骨的纤细小手饱握在自己宽大的手掌里,热流顺着手指回循到手臂,胸腔,心脏,爆发出新的力量,可以撼动世界的力量!于幼微的头却无力地靠回刘潼的肩怀,用眉额去感触他颈窝的温度。于是,时间停止了本来停止了,却又开始转动。是不是男人们都喜欢干煞风景的事,怀抱自己喜欢的女人,却爱给她讲另一个女人的故事,还满心希望对方会喜欢,美其名曰“掏心窝子”:
十八岁那年高中进士,春风得意,衣锦还乡,以为这就标榜着自己从此的志得意满,谁知却迎来了一个又一个闲差,少年意气之下,弃职远游,秉剑历险。当然,要秉剑尚需有剑可秉。灵光一现,刘潼想起自己远在成都的邻居阿农,他那里可是真的有宝贝。
据阿农说,这应该是一对雌雄剑中的一把,从他太姥姥那儿起,两把剑就在他家了。后来,到了他爹娘这,就只剩下一把剑了。没有人知道,它是那把雌的,还是那把雄的?觉得它不普通的原因是:
下雨天,这把剑会冒汗,像人一样的,不停地滚汗珠,莫名的冒,莫名地消失,至今搞不清其规律,或原因。最渗人的是,那汗珠闪着光,红的,血一般,聚少成多,顺着悬挂它的墙,一珠一珠地往下滚动,滚过二、三寸的墙面,会忽然的消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汗珠不停地滚,不停地消失偶尔它还会响,无风的夜晚,如漠上马鸣,很大的一声,刺耳溃聋,再无二声,毫无征兆地响起,撕裂夜幕,吓哭小儿,继而就又瞬息无声。确定是它发出的声响,因为阿农家里每一个人都听到过好多次,但他们都不习武,所以一直没有人摘下来观看过,又因为是祖上传下来的,早已见怪不怪,没有害怕,熟视无睹,和那些坑坑点点一样,成为自家墙壁的一部分。于是乎,它被灰尘湮灭,它那翠玉的外鞘很久没有人抚摸过。看到的人只会把它当做一把普通的木剑或竹箭,镇宅而已。
直到刘潼来了。话没有说几句,眼睛的余光却从来没有离开挂剑的墙面。几句寒暄话搞得主人云山雾罩,还没来得及回话,刘潼已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剑旁,伸手摘了下来,冲着剑鞘就是一口气吹过去,那叫一个呛,屋子里的人都不停地干咳,打喷嚏,还没来得及喘气,见他已一下子拔出了剑,一股精光瞬间照亮了暗室,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这,就是传说中的剑虹吧,“铮”的一声天响,旁人都忙着捂耳朵,刘潼却禁不住叫道:“好!”回手“唰”地一声又把剑插回剑鞘,转身看着阿农,见其还捂着耳朵,两眼迷离,想到阿农会有一百个理由拒绝,他不禁举起剑斩钉截铁地说:
“我拿走了,不是借,不是用一下,是拿走。”不想阿农一脸钦慕地说:
“祖上留话,如遇人前来取剑,就让他拿走就是,它本不属于我们家,之前也有讨要的,但好像这剑也不愿意跟他走”话还没说完,就见刘潼前脚已经迈了出去,像是怕他追一样地走掉了,可惜他没有听到阿农后面的话:
“持此剑之人,当位高权重,也注定出生入死,一世漂泊”仗剑走天涯,这是刘潼儿时的心愿。后来忙于苦读诗书,他以为自己忘了,直到那天,他听到隔壁阿农家的剑鸣,他知道,自己该去做点什么了,他走出去了,带着它,而它,似乎也一直在等他。他走出家门,义无反顾,跨出自己熟悉的世界,走的匆忙,走的直接
他给自己起的江湖名字叫三长,因为陪伴他一起长大的那只狗阿黄,每天清晨,天刚发亮时都会冲着东方汪汪地叫,两短三长,绝不多叫,每次都是,府里的人都已经习惯随着阿黄的叫声起床忙碌。直到有一天,它忽然不见了,找遍了周边的田野和村镇,几十里内没有消息,它,就那么消失了,就像它的突然出现。刘潼想念那一年的大雪天,雪是那么的大,最寒冷的早上,刘潼在园中习武,它来到府门口,叫了三长两短声,刘潼开了门,就好像在等它,阿黄也好像走了很长的路,回到了家
阿黄走了,刘潼给自己起了“三长”这个名字,冥冥之中,他知道,阿黄离自己并不远,会陪自己走天涯,它走,有原因,就像它曾经忽然来到自己身边一样。
来到那个客栈门口,三长莫名地犹豫,不想进去。忽然吹来一阵白毛风,那个大吆,树叶子稀里哗啦就上了天,那个急吆,眼睛一下子就看不见了,就像长了毛。没办法,他只好进去了。客栈的伙计喜欢这个客人,包裹沉甸甸的,人还很和善,还,很能喝,他已经喝完一罐杂酒了,又上了一罐,也快见底了,就就着一盘水煮花生米,伙计以为他不会再点菜了,他却忽然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