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秀才从抱犊寨回来正要饮水,村里唯一的粮商卢士俊急巴巴登门,带了一盒点心。
卢士俊一早得知张地主和姻亲要联手开粮铺,他哪里还能惬意过日?
一连登门几次,总算是把白秀才等回来了。
心中焦虑,卢士俊却先问:“白先生去抱犊寨所为何事呀?”
村里就这么大格局,白秀才一边管着学堂,给村里大小不一的二十几个孩子启蒙,另一边还帮官府征收税赋,调解村中纠纷。
村里各家有多少财产,有什么人物,谁适合干什么,白秀才心里门清。
白秀才脸上淡淡笑意敛去:“是应青龙寨李生所邀一同去的抱犊寨,李生要在村里开设粮铺,张老爷也要托咱办些事,乡里乡亲的总不能不去、不帮。”
卢士俊顿时苦脸:“白先生,张老爷开了粮铺,我卢家老少一十三口岂不是要沦落街头乞讨度日?”
“卢掌柜说笑了,卢家可是咱村里数一数二的大户,怎可能沦落乞讨?”
白秀才见妻子端来新茶,起身转递给卢士俊,才朗朗说道:“天下买卖不过互通有无,讲究个货利三家。上利卖家,中利几家,下能利买家。但凡诚心经营,立信立义,总不至于破产。而抱犊寨张公素来心善,绝然不是损人害己之辈,做不出恶意竞争、欺行霸市的行径。就这一点咱也特意询问了张公,张公再三保证,开粮铺不是为了挣钱,而是为李生立一座产业,能消遣心情排解忧闷。”
饮一口茶,白秀才笑呵呵安慰:“卢掌柜这里是杞人忧天,实乃多虑,大可宽心就是。”
卢士俊还是苦笑连连,想说什么又无从说起,十分无力。
精神略显颓败,卢士俊长叹一声:“白先生也知我家底细,每年少了抱犊寨夏秋两季千石粮食,我家粮铺能挣几个钱?过去几十年,也是借了张老爷家中的福泽,我家才能顶住县里大粮商,保住了这碗饭吃。现在别说张老爷开粮铺,就是不开粮铺,我家也是无米可卖了。”
白秀才缓缓点头,并不急着表态。
看看土门村周边的地势,村中二百余户,远不是周围贫瘠、稀少土地能供养的,这里粮食得靠外部收购。
说起来就那么离奇,抱犊山山顶张家那六百多亩良田,是远近三十多里范围内最大的一片平整、开阔土地。
张家吃不完那么多粮食,就尽数卖给卢士俊,这笔就近采购的粮食是卢家不怕外部竞争的最大底气。
只要张家每年提供一千石左右的粮食,卢家每石麦豆怎么也能挣最低三十文钱。这笔近乎稳定的收入,让卢家不怕县里粮商来开分店,也不怕竞争。
卢家仿佛嗷嗷待哺,仰人鼻息而生存的婴孩。
卢士俊心中千万不舍,万般懊恼也是没用,只能尽可能保本:“白先生,既然张公资助姻亲开设粮铺,与其两家相争平白损耗,不如合伙挣钱。”
“卢掌柜,这是卢家与张家的事情,咱不便参与。”
白秀才笑容寡淡无味:“还以为张公曾与卢掌柜打过招呼,既然没打招呼,那这事儿就更不是咱能搅合的。”
卢士俊也醒悟过来,如遭雷击愣神片刻:“怎会如此?怎会如此!白先生,你说我家这粮铺现在卖给张公能作价几何?”
白秀才微微摇头:“我如何能知?不如卢掌柜亲自去抱犊寨问一问,兴许能问出张公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