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千说道:“有人在老爷处告下了你,说你原是狮子山匪首,三当家,化名张莺哥,老爷发下签子,让我们拿你回去交差!有什么话到了公堂上你自去分辨,却不干我们的事,咋们只是奉命拿人,”两个捕快上来套上锁链,拉了便往码头走。王石真是有口难辨,街上的商户们看见王石被几个捕快锁走了,慌忙围住问:“你们锁他干嘛?他身犯何罪?”
“老爷要我们来拿狮子山的匪首三当家。有什么话你们去问老爷。”众捕快只顾拖着王石往码头走,这时候就有人去告诉了村长石青,赵先生也听说了,都赶到码头来,只见王石被铁链锁着,众捕快正往船上拉。
石青快步上前,看见为首的正是宋千,高喊道:“宋捕头!”
宋千听见有人喊他回头来望,见是村长石青,以前来村里办事见过,也还认得,双手抱拳施礼道:“石保正!”
石青抱拳回礼:“宋捕头,来村里办事,怎么不进屋坐坐,去得这么迅速。”
“县太爷发签子拿人,立等回话,不敢耽搁!。”
“所为何事便要拿他!”
“有人在县里告发,王石便是狮子山的贼首,三当家张莺哥。”
“王石在狮子山匪巢里,确实化名张莺哥,做了三当家,那都是为了赢得土匪搅屎棍的信任,后来寻着机会把搅屎棍杀死了,剿灭土匪那是有功的,现在你们官府有功不赏,反而把好人当贼抓。土匪搅屎棍横行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去剿匪,现在匪患平定了,你们倒要抓有功之臣!是何道理!”
宋千被石青一席话说的哑口无言,半天才说道:“我们也是上命差遣。”
这时候赵先生也赶到了码头,又问了一遍缘由,宋千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赵先生说道:“那你可知道去县里告发之人是谁?”
宋千说道:“这个不知道,听门子说那人先去找的赵师爷,然后赵师爷去给老爷说的。”
码头上聚集了很多商户,和看热闹的村民,都高声喊着,不放宋千他们走,赵先生高声说道:“大家,不要乱来,先让宋都头回去交差,咋们后边来想办法营救。如果大家硬来,那就是跟官府对抗。反被他污蔑我们造反。”
宋千押着王石从水路在漳州城码头上了岸,穿街过巷,径奔县衙门来,门口衙役进去通禀,知县刘高原升堂理案,将王石带至大堂跪着中间,两旁三班衙役高喊堂威,刘高原一拍惊堂木,喝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王石没好气的说道:“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那你叫人拿我干嘛?”
刘高原碰了一个软钉子,喝道:“你可是那狮子山的匪首化名张莺哥的王石。”
“你说呢?”
刘高原连续两次被王石抢白,堂下两边衙役都在偷笑,便不在问他是谁,改口道:“来人啦,把匪首王石,先打五十大板,拖下去给我打。”说着就从案桌上抓起五跟令牌扔了下去,这一根令牌便是十下板子,一下子扔出五根便是五十下板子。
就有那皂班衙役过来两人,左右架起,把王石叉在地上,后边两个衙役举起水火棍,噼噼啪啪就往身上招呼。打的王石皮开肉绽,钻心一般疼,要换成别人早就打的昏死过去了,王石仍然咬紧牙关,不叫,不喊。
雷万在一旁看了十分不忍,心里不禁暗暗称赞:“真是一条好汉。”到了有几分英雄惜英雄的意思。
皂班衙役打完板子交了令,刘高原让师爷把一个拟好的供状递给衙役,拿过来要王石画押,王石趴在地上看供状:犯男王石,本是狮子山匪首张莺哥,啸聚山林,不服王化。对抗朝廷,横行乡里,烧杀劫掠,奸淫良家妇女,无恶不作。今愿认罪伏法。
王石看了,抓起撕得粉碎,大声道:“你这狗官!土匪横行,害的我家破人亡,所以我才上山混进寨中,用计杀了搅屎棍,平定了匪患,没死在土匪手里,却要死在你这狗官手里。狗官!想让我画押,只除非我死了。”
刘高原气急败坏连声喝叫:“上夹棍!上夹棍!竟敢辱骂官长!真是目无法纪。”
左右两旁闪出几个衙役便取夹棍来要夹王石,雷万怕夹坏了他,赶紧从班里出来禀道:“老爷且慢!”
刘高原正气的吹胡子瞪眼,:“雷都头有何话讲?”
“这王石,年轻气盛,一时不知天高地厚,出言不逊,是该责罚,但是漳州城百姓都知道他是杀死搅屎棍,平定匪患的英雄,若是老爷一味用刑拷打,倘若把犯人打死,恐怕百姓不服,那时候众怒难犯!我看还是先把他收监,后边在慢慢盘问,避过这阵子风头,百姓没有这么关心这件事,冷淡下来,那时在处置不迟。”
这雷万也是用的缓兵之计,先保住王石性命,后边再来想办法捞人。刘高原回头看了看赵师爷,赵师爷点了点头刘高原会意,便命人把王石暂且收监。
两个衙役架起胳膊,出了衙门穿过右边回廊,从侧门出来,交给了牢头,两个狱卒接过,狱卒架着王石从监牢大门进来,向左边一个小门进去,过道两边就是牢房,一间挨着一间,里边的犯人看见狱卒又架着一个汉子进来,都从地上爬起来看。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王石被带到最里边右手下的一间牢房里,两个狱卒往里一搡,王石被堆的跌了一跤,倒在地上,狱卒拉起大铁链子把牢门锁上,就走了。
牢房不大,地面堆了些干草,后边的墙角有一个马桶,臭秽难闻,这是专门给犯人方便用的。每过两天,狱卒会让犯人来倒便桶,因为这便桶从来也没洗过,所以积满了污秽,虽然上面盖着一个木头盖子,还是满屋子都是臭气,刚一进来就被这刺鼻的气味熏得喘不过气来,憋了好一会儿,鼻子慢慢习惯了,竟然也闻不到了。这会棒伤一阵一阵钻心的疼,便趴在干草上休息,周围安静极了,只有牢门外过道里昏黄的灯光穿过栅栏投射在门口的地上。此时觉得神思疲倦,趴在草地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正睡呢,被肚子上一阵骚痒给弄醒了,侧着身子爬到门口,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一看,肚皮上被什么东西咬了个红疙瘩,瘙痒难耐。在衣服上搜寻了好一阵子,发现了罪魁祸首,一个大跳蚤,将其捏死,肚子里吸的血,把衣服染红豆大一块。正懊丧的咒骂。对面牢房里传来一个老头的声音说道:“这牢房里有三霸王,虱子!跳蚤!老鼠狂!,抓都抓不完。弄得你晚上睡觉都睡不着。小伙子,习惯就好了。”
王石循着声音望过去看见一个老发花白的老头。蓬着的头发把脸都遮住了,正斜靠在牢门口的栅栏上。:“老人家,你在这里多久了。”
“也不知道多久了,我也记不清了。”
“你也不像坏人,看你个头不大,也不是凶恶的人,犯了什么罪被关在这里。”
“那一年,天旱,地里颗粒无收,县衙的公差又来收缴钱粮,没钱交,就把地契和房子都收了,只得出去要饭,眼看一家老小没吃没喝,都快饿死了。走到县衙的粮库门口,几个壮汉正在往里边搬运粮食,也是饿疯了,我上去扛了一袋米就跑,被后边赶来的差狗子拿住,狗官刘高原就把我关在牢里了,现在也好,每天有人管吃管喝,倒省了我出去到处讨饭!。”
“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我家里有老婆,和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恐怕今生是见不到了。来世有缘在会吧。”老头说完又倒在地上草堆里去了。
刘高原为什么要突然来抓王石呢,原来在王石父亲王双在时,因为争田的边界,和同村的陈乔经常吵架。
那年夏天,一日黄昏后王双吃过晚饭,从家里出来,走到稻田边查看秧水。却发现右边和陈乔家的田,划界的界石被挪过来了几尺,这不是明占了自己几丈田吗,王双一边咒骂,卷起裤腿下到田里,把三块界石搬回原处,刚从田里上来,陈乔扛着锄头也走了过来,看见界石又被王双弄回了原地。陈乔指着王双说道:“你囊个这么不要脸,敢挪动界石,想来占我的田。”一边说一边也卷起裤腿要下田。
王双听见陈乔这么说,气的结结巴巴,:“我不要脸…….是你不要脸!,你把界石往我这边挪过来几尺远,我这是把界石搬回原位!”
“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敢趁我不在,便来偷偷挪走界石。”陈乔一边说,一边就往田里走,径直去把界石挖起来,又要往王双这边田里栽。王双也气急了。嘴里骂道:“你这不要脸的东西,这几仗田,你占了去埋人!”正是:吵架无好言,打架无好拳。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就吵了起来,王双看见陈乔又去挖界石,上前抱住,两人在田里揪扯起来,滚倒在稻田里,弄了一身泥。
“你要想把界往我这边挪,除非你打死我,不怕你不给我抵命!”王双扭住陈乔嘴里继续骂着。陈乔见王双如此不顾性命,自知理亏,只得撒手,两下起来。各自回去了。虽然这次想占便宜,没成功,心里一只惦记着王石家的田,很不忿气,在陈乔家屋后靠着小路边上有一块王双家的地,此时节正是栽种红苕的时候,陈乔一大早挑了一担红苕苗,从屋里出来正要上山去栽红苕,路过王双家地边,又心生一计。去旁边挪来几块石头,放在地里,然后就把上山的小路修筑在中间。众村民图捷径,看见把路改从王双家地里横穿过去,也都从地中间走。又过了几日,王双来地里栽种红苕,看见竟然在地中间筑了一条路,便破口大骂,把放在地里的石块搬来扔在沟里,陈乔在家听见王双骂得很难听,也从屋里出来对骂。两家就此仇恨越积越深。
前些日子陈乔,听村民讲,说王石混进搅屎棍的山寨里,做了半年土匪,还当了三当家,这些事情都是王石闲来无事讲给村民听的,还把自己化名叫张莺哥等细节都讲出来了。村民们听的津津有味,王石讲的绘声绘色,如何用计杀死铁脚板,如何挑拨黑鬼和搅屎棍相斗,没事的时候村民们也喜欢缠着他讲自己的英雄事迹。这些村民听了以后,又回去到处宣传,陈乔在一边听在耳里,记在心里。想要借机害死王石。县里的赵师爷,是陈乔的远房表姑爷,虽然隔着几层关系,陈乔收拾了几两银子,把家里喂的鸡抓了两只大的,从码头乘船进了漳州城,赵师爷就住在县衙旁边,三间青砖瓦房,陈乔问了好几个街上的商户才一路打听到门首,正门,关着。陈乔把鸡笼放在地上,上前打了几下门。
不一会听见里边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问道:“谁呀!”
陈乔听见里边问话:“我是陈乔啊,表姑妈在家呐,”说完呵呵呵干笑了几声。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老妇人,头上插了一根银簪子,头发盘成一个鸟窝状,脸上厚厚的铺了一层白粉,身上穿了件绿莹莹红花长衫,外罩一个大红棉坎肩。门开处一股浓郁的香风夺门而出,熏得陈乔有些透不过气来。此人正是赵师爷的浑家王婆:“哟!大侄子,你来就来吧,还让你破费。”接着侧身招呼陈乔进屋,接过鸡笼放在厨下。
“这两只鸡值得什么,都是自己家养的,早该来孝敬姑妈,一时农忙,抽不出身,这不是已经腊月天了嘛,地里没什么活计,寻思正要来城里探望探望。”
“真是难得你一片孝心,快请坐。”王婆说着话,倒了一碗茶来放在陈乔旁边的桌子上。
陈乔四处观望了一番:“姑妈怎么一个人在家,哥哥怎么也没在。表姑爷怎么也没在家。”
“嗨!你表哥,去年带着媳妇孩子去了金陵,在那边做皮货买卖,一年多没在家了,你姑爷这会在衙门里听差,得晚上才回来,你就坐坐,吃过午饭,等到申牌时分他就回来了。”
一直等到酉时赵师爷才回来,冬天的天气短,这会外面天已经黑了,王婆一边开门抱怨道:“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赵师爷回来和陈乔见了,王婆炒了几个小菜,烫了一壶热酒,放在桌子上坐了侧席相陪。
陈乔给自己满上一杯,拿起酒壶把赵师爷的酒杯也倒满,然后站起身来端起酒杯:“侄儿多时不来看望姑爷,我敬姑爷一杯。”说完自己一口干了。
赵师爷不以为然,夹了一颗花生米放在嘴里一边嚼着:“你小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别整这些没用的。”
陈乔尴尬的干笑了两声:“姑爷我有一件大功劳给你!”
赵师爷眼睛都没抬一下,盯着盘子里的花生米说道:“什么大功劳,说来听听。”
“现在狮子山上的匪首三当家,就藏在我们村子里呢。”陈乔故作神秘的说,眼睛盯着赵师爷的脸,看他有什么反应。
赵师爷听了这话,停箸,抬眼看着陈乔:“不是听他们说狮子山的土匪已经被一个叫王石的小伙子杀了嘛。怎么又有个三当家还藏在你们村。”
“你是不知道,这个王石就是狮子山的三当家,化名叫做张莺哥。这些都是他自己讲的。”
“我说你小子没憋什么好屁吧,原来在这里等着呢,这王石听说是为了报仇才上山混进土匪里,后来用计杀了搅屎棍和黑鬼,人家现在可是漳州城百姓口里的英雄。”
陈乔见骗不了他,随即满面堆笑的说道:“是英雄是狗熊,只要姑父你帮帮忙,官字两个口,怎么说都有理,要问他个匪首的罪名,也不是难事。他做了狮子山的三当家这也是事实吧,谁知道是不是他们土匪分赃不均,自相内斗呢。你说我说的在不在理啊,姑爷!”
赵师爷看了一眼陈乔:“你要害死他对你有什么好处?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可不干。”
“王石家有一块肥田就挨着我家的田边上,若是姑爷帮我把王石弄死了,这块肥田就是我的,还望姑爷成全。”陈乔说完又要敬酒,赵师爷抬手阻住了。
“就为了几亩田,你就要我帮你害人,你眼界也太小了,这可是在风口浪尖上干活,弄不好激起民愤!可是不值当。”赵师爷说完端起酒杯抿了抿。
陈乔赶忙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递了过去:“这是侄儿孝敬你的。”
赵师爷接过银子在手里掂了掂:“官家和土匪,那是冰火不同炉,怎么能容忍这么大一个土匪头子藏在你们村里呢,王石定是和那土匪搅屎棍分赃不均自相混杀,现在得了搅屎棍的钱财藏在村子里,过起了安稳日子。明日我禀过老爷便差捕快将他拿来,以正王法!”陈乔道:“正该如此!”
第二天刘高原听了赵师爷的话,便发下令签将王石拘捉到堂,本想一顿板子来个屈打成招,必要他当堂画供,没想到王石拒不画供,正想再用酷刑,雷万却出来阻止,只得先把王石监押在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