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有天命之笔纵横交错墨迹淋漓,最终一笔一划汇集出一个“死”字,直直击在纪钧眉心。
来不及,已然来不及了。所有术法符咒都嫌太慢,唯有剑光尚有一线希望。
这一刹,顾夕歌只能竭尽全力挥出一剑。他已然忘却了自己的所有计较与不甘,只全心全意盼望自己的剑光快一些再快一些。
不,只快还不够。能击碎仙器全力一击的,唯有大乘仙君的剑光。他修为未至此处,只能勉力调动体内第十窍中尚存的一缕灵气,将其与周身魔气融会贯通,也许如此便能抵过那昆吾印的威势。
但那缕红色剑芒刚一脱鞘,就极倔强地将那缕白色剑光吞噬得干脆利落不留半分痕迹。想来也是,由仙堕魔易,由魔至仙又岂会那般简单?
顾夕歌又咬了咬唇,他眼睁睁看着那道剑光尚未到昆吾印身就一丝一缕地破裂开来,无力而仓皇。只在转瞬之间,他就要不复存在全无希望。
昆吾器灵虽未回头,却声音平静:“好胆识,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虽是称赞,却声线森然几如威胁。
来不及了,当真来不及了。
顾夕歌跪坐在地,眸光暗淡。那道原本早就该消散的心魔之印忽然又重新开始发热跳动,每一下都使得顾夕歌神魂剧痛不能自持。
他从不知自己是这般软弱无力的人,只凭着前生对情况的几分了解,就敢妄自对抗天命。什么魔尊什么天之骄子,一切都抵不过那人的一声赞叹一个眼神。
师尊,就是师尊。他能为师尊堕魔,亦能为师尊再次逆转天命。原来他重活两世,六成原因都只为了纪钧。其余不甘愤恨都只是怨天尤人,败了就是败了,顾夕歌心中并无太多不甘。
唯有师尊的死是一道灼热疼痛从未停歇的伤口,他一直不敢直视亦不敢触碰,着实懦弱又可悲
。
今生他用尽了千百种方法,步步算计只为了使师尊脱离这既定的天命。那冰冷无情的天命居高临下给了他一记警告,顾夕歌依旧置若罔闻一意孤行。
顾夕歌隐隐将自己堕魔之举看做无可奈何迫不得已,却从未真正直视过最凶猛的那道心魔。他在疯狂与理智之间危险地保持一线清明,岌岌可危随时都能堕入那深渊之中。
商剑影那缕残魂将他称作天生的修魔料子,一切总该有些缘由吧?神衍分魂诀中怎么说,魔修反而以心魔为养料化心魔为己用。爱憎嫉妒渴慕求不得,修士的诸多负面情绪越是强大,那剑光就越发锋锐。
仙又如何魔又如何,只要他能在此时逆转天命,即便失却理智化为凶兽,顾夕歌亦心甘情愿。
纵然胸口那道已经消散的心魔之印还在灼灼发烫,顾夕歌却毅然决然重新抬起了头。
“我对师尊渴慕依旧,却并不敢言说。”顾夕歌低声道。他周遭并没有一个人听到这句话,所有人神识都汇集在昆吾印上,为其未能惊讶赞谈合不拢嘴。
但顾夕歌依旧自顾自地说:“我以心魔为借口,掩饰自己心绪,更不敢让师尊知晓分毫。由此最后才犯下大错,亲手杀了他。”
他每说一句话,其周身森然魔气反而开始逐步缩小。那魔气开始不断翻滚波动,好似狂暴的大海,其中定有料想不到的巨大凶兽潜伏其中。若那凶兽挣开束缚重现于世,必有惊天风暴与之一同而来,势要卷得整个世界天翻地图方才甘心。
“一切根源都在于我自己,是我自傲自卑。那心魔由来已久,又如何不是我原本的一部分?我从始至终都责怪你们,着实有错。”
白衣魔修纤长睫羽低垂,一字一句道:“我堕魔,但我不悔。”
这句话让翻滚不息的魔气刹那间平稳了,它们重新环绕在顾夕歌周身,却并未再有那些森然可怖的黑气。它们已然转变为洁净而矜持的灰雾,一层层环绕于顾夕歌周身,优雅而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