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谷,韩先生居所。
韩先生坐于椅上,头靠椅背,眼睛微闭,正在闭目养神。
这时忽听窗外传出几声雀鸣,鸣叫之声长短不一,连叫数声。
韩先生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子,抻了个懒腰,说道:“进来吧。”
窗子闪了条小缝,一黑衣蒙面之人翻了进来,跪倒在韩先生面前。
韩先生面带微笑,说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黑衣人恭敬说道:“为左护法办事是属下职责所在,谈不上辛苦。”
韩先生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道:“你起来坐下说话。”
黑衣人站了起来,肃立一旁并未坐椅。
韩先生问道:“你可打探到什么消息?”
黑衣人说道:“安排在固土门的兄弟说前几日来了一人,此人一身相士打扮,两眼一大一小,鼻上有颗痣……”
还不待他说完,韩先生说道:“他是阴阳阁弃徒公孙晏,我听说过他,看来郑长老罢黜族长一事出自他手。”
黑衣人接着说道:“安排在为生门的兄弟说,公孙晏所来之日,范长老宅邸用了些好酒菜,而且当日周长老也在范长老宅中。”
韩先生说道:“那多半便是他们三个主谋了。”
黑衣人静立在旁不说话。
此人是范奇范右护法的大弟子,整日黑纱蒙面,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也没人知道他真名是什么,只有韩、范两人知道他的底细。
范奇担心韩先生功夫弱,怕他被人所害,便就派大弟子暗中跟着他。大弟子也是衷心不二,全力为韩先生办事。
韩先生接着问道:“沈族长他们几人在做什么?”
黑衣人直立一旁,声音平稳说道:“沈族长他们并未在一起。”
韩先生一怔,说道:“他们几个竟然分开了,都各去什么地方了?”
黑衣人头部微低,说道:“沈族长他去了西南方,有人见他去了西南密林之中。”
韩先生面目凝重,说道:“西南密林,那可是白熔山所在,难道他是去了金族?”
韩先生虽是问话,但黑衣人知道他并未问自己,而是独自思索顺口而说。
韩先生想了想,继续问道:“那其他人呢?”
黑衣人说道:“花关溪去了西北方向,梁子书去了东北,奈良在去往南海路上,冯古去了东南之地。”
韩先生嘴角一笑,说道:“有意思,西北是褐灰山所在,赤凉城位于东北,南海有个碧碧枯湾,东南是青燃谷的地盘,而沈非又去了西南白熔山地界。”
韩先生皱眉思索一阵,喃喃自语道:“他们五人所去的地方均是五族所在,看来基本上便是冲着五族去的。他们又分路而行,应该不是去硬碰硬,那便是为了打探消息或者是去寻找某物……”
想到此处他眼睛一亮,自语道:“莫非他们怀疑五族之中有五行圣水解药?”
接着又摇了摇头,说道:“不对,要是怀疑有解药,他们当一起前去,找到的可能还大些。”
韩先生皱眉想了想,忽地说道:“除非……除非他们得到确切消息,解药五族各有一份,合在一起才有效果,如此分路而行最为合适。”
想到此处他眯了眯眼,心中断定如此。
黑衣人肃立一旁不问其中缘由。
他不需要思考,他的任务只是按韩先生所说完成他交代的事。他便是韩先生的一只剑,让他杀人他便杀人,让他藏于鞘中他便藏于鞘中等待出鞘之时。
韩先生不再问话,他本该行礼而去,但他并未走,而是沉声说道:“还有一事。”
韩先生问道:“什么事?”
黑衣人道:“我师父他要回来了。”
他说的师父便是鬼族右护法范奇,范奇此人平时行事迷迷糊糊,但是认真起来也是雷厉风行,他是鬼族第一高手,全族上下均对他敬畏非常。
韩先生叹了口气,说道:“我算计日子他也快回来了,他一回来这些长老们便要有苦头吃了,你让为生门的人多采买一些创伤药吧。”
黑衣人说道:“是,没有其他事,属下告退了。”
韩先生点了点头,黑衣人一闪身便就消失无踪。
黑衣人一走,房间之内又只剩下了韩先生一人,他喃喃自语道:“看来我这安静舒心的日子要到头了。”
范长老宅内。
此时已是深夜,但这会客室内依旧灯火通明。
座上坐着三人,正是范、周、郑三位长老,均是皱眉不语。
周长老率先打破沉默,皱眉说道:“二位倒是说句话呀,如今右护法便要回谷了,他与韩护法一向关系较好,以他的暴脾气,要是知道我们软禁了韩护法罢黜了沈族长,他不得生劈了我们。”
范长老“啧”了一声,说道:“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他的脾气我们还不了解吗?我们如此做也是为了鬼族着想,他虽与左护法关系好,但他对鬼族也是忠心不二,难道他就能无故维护韩护法?”
郑长老眯着眼,闭口不言。
周长老撇了撇嘴,说道:“这些话你跟我说行,但你跟他说说看,他会管那么多?你忘了徐门长的儿子是怎么死的了?当年徐门长的儿子看上了身边的一个丫鬟,还与她有了夫妻之实,后来他嫌弃丫鬟地位低微不迎娶这丫鬟,又不想她纠缠便就杀了她。右护法知道后是怎么做的,你还记得不?”
周长老看着范长老,继续说道:“当时三位门长都来求情,徐门长还想不就是个丫鬟,大不了关起来三五年便就了事了。可是谁成想,范奇他只是问了徐门长的儿子一句话,他说‘你还有心吗?’,徐门长的儿子还不知道他的厉害,依然不知悔过,说是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饶过一回,回去定会好好安葬那丫鬟。范护法便说,饶过了你谁来饶过那死去的姑娘,然后便将徐门长的儿子开膛破肚,将心掏了出来……”
范长老手脚颤抖,说道:“你别说了,当时我们也都在场。”
周长老不听他的,依旧说道:“徐门长的儿子看着自己流了一地的肠子,还要往回塞……”
范长老脸色通红,怒道:“别说了!”
郑长老睁开眯着的双眼,悠悠说道:“这事我也记得,后来他将徐门长儿子的心给了死去丫鬟的父母。”
周长老说道:“他范护法主掌鬼族刑律,便是你我犯事也要归他裁决,这谋逆可是大罪啊,我可不想被开膛破肚。”
范长老一拍桌子,说道:“什么谋逆,我们也是为鬼族着想!”
周长老瞪着眼说道:“为鬼族……为鬼族,现在想来,那公孙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是阴阳阁的弃徒当然要说沈非坏话了,如今过去这些时日也没见璃妃杀了沈非他们,更谈什么灭鬼族。”
郑长老咳嗽两声说道:“当初我们所为,如今看来确实欠思量,但鬼族安危事大,不可不查。”
范长老眼睛一亮,说道:“就是……就是,有一点可能,我们也要有所对策。”
周长老喘着粗气,说道:“那你们说说怎么办!”
范长老想了想,咬了咬牙,说道:“他回来肯定不会饶了我们,反正都是死,那便看看谁人多了!”
郑长老说道:“不可,如此做法,我鬼族要死多少人?”
周长老看着范长老,说道:“你也别忘了他是范奇,鬼族第一人,老族长亲自教出来的。”
范长老蹭地站了起来,面带狠色说道:“他鬼族第一人又如何,反正我是不会束手待毙。”
说完拂袖起身,“哐当”一声推开了门,大步而去。
郑长老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周长老看着他离去背影,心中又想起了徐门长儿子将肠子往肚子里塞的情景。
忘川谷外八十里。
范奇赤着膊穿着破烂裤子踏着草鞋蹲在地上,目光看着前方说道:“我说晚上抓点紧,如今便可到谷,你们非要在此露宿一晚。”
旁边站着几位身着黑衣的鬼族人均是面带苦色,其中一位年纪比范奇略小,是他弟子名叫纪峰。
纪峰回头看了看疲惫的鬼族人马,说道:“这个……师父你功夫高强,轻功了得,可是兄弟们实在是支持不住了。”
范奇鼻子“哼”了一声,说道:“我就说韩十八的人马懒散惯了,跟着我这些时日也没些长进,他写写画画行,但说起训练部下实在是不行。我看呐,我俩应该掉个各,我该在他之上。”
听他当着众人说韩先生坏话,旁人均是脸色尴尬,不知该当如何回话。
但他们也知道,他只是说说而已,借机讽刺韩先生两句过过嘴瘾。
弟子纪峰说道:“其实咱们的人马也是累了,比左护法的强不到哪去。”
范奇瞪了他一眼,说道:“回到谷里我非得好好练练我跟十八的这些弟子,等着练得差不多了再继续去找那泥人菩萨。”
弟子纪峰脸色一变,心道回去后定然没好果子吃,后悔刚才说的那话。
此人性格与范奇较像,均是有什么说什么,从不考虑后果,他因这个毛病也受了不少罪。
纪峰搓着手,说道:“那个……找泥人婆婆事情要紧,是不是操练的事晚些再说?弟子想回去后休息两日便再去寻找。”
范奇蹲在地上,眼睛盯着忘川谷方向,说道:“说得也对,找那神仙要紧,那今晚便就操练一番,你去告诉他们,都别歇着了。”
纪峰脸色一白,赶了一天的路要是再操练一晚他们就别想回家了,直接倒在这了。
他正左右为难,范奇忽地站了起来,睁大眼睛望着前方,说道:“你们看,前面有人过来。”
纪峰和几位弟子均是抬眼看去,确有一辆载着货物的马车快奔而来。
范奇说道:“看来像是我们的人,莫非是韩十八亲自来接我来了。”
纪峰捂嘴笑了笑,说道:“哪能呢,师父,左护法什么时候接过您。”
范奇对这个口无遮拦徒弟也不生气,点了点头,说道:“也对。”
几人等了半晌,马车才在几人面前停下。
只见车上食盒酒坛摆得满满的,车后面跟着二三十鬼族弟子,均骑着高头大马,一见到范奇纷纷翻身下马行礼。
范奇不紧不慢地摆了摆手,说道:“都起来吧,你们来干什么?”
当头一个小眼弟子说道:“左护法得知右护法您带人在此露宿,特意派弟子前来此奉上酒食,以慰路上辛劳。”
范奇得意笑了笑,对旁边之人说道:“你们看,十八他还是挺给我面子的,这虽不是他亲自前来,但是如此与他亲来也差不多。”
纪峰面带疑惑,说道:“不能吧?左护法怎么会这么给您面子,他不训你两句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