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窖有酒,琴庐有琴。
可不论是酒窖,还是琴庐,都不过是金刀门藏宝阁中微不足道的之一而已。
她又回到了这里,三载如一梦,恍惚已百年。
三年前,合欢还不是金刀门的三老板,只是她换酒筑中收留的一个无依无靠的落魄少年。
少年勤勉,聪颖,也很守规矩,当今世上这样既懂事又肯卖力做事的孩子已不多了,所以他向来让人感到很放心。
别人总是懒得做事,他却喜欢抢着做事。
因为在做事的时候,他就能从中得知更多的信息,从而做得更好。
可人群中的佼佼者就是这样,越是木秀于林就越是心比高,越是孤芳自赏就越是觉得自己怀才不遇。
他起先是为换酒筑做事,可后来顺水推舟的,到了金刀门。
那时,洛卿云本以为自己是去金刀门带他走的,却不曾想那只是合欢为了骗她去而设的一场局。
上一次,为了合欢,她已见过了金刀门的藏酒之地,宝地。
对于一个嗜酒如命的人来,这底下已再没有什么会比整间屋子的百年陈酿更加珍贵的东西。
苏与对她,这里所有的酒都是她的,就像他对沉鱼,这里所有的珠宝都是她的一样。
他应有尽有,他也毫不吝啬。
只不过,千算万算,他还是算错了一步。
他以为她是个精明的生意人,永远会把权衡利弊放在第一位,可他没想到,她的气远比她的欲要偏执得多,她怎么会允许自己被人愚弄?
他等来的,并不是洛卿云满目欣喜的感激,而是一把剑,一把砸烂了这里所有酒坛子的利剑。
本想着投其所好,却没成想弄巧成拙。
所以三年后的今日,他换了个地方。
酒窖变成了琴庐,他知道,就算她舍得下那些酒,也一定舍不得这些琴。
因为酒是她自己,而琴却是那个人。
有些事情,真的就像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不断轮回。
同样是为了救一个不相干的人,同样踏进了苏与的金丝笼。
“非烟?”
门外传来了一声满是欣喜的呼唤,不必去看,也知道是谁。
“不要叫我的字。”洛卿云紧皱眉头,往屋内走远了些,“你不配。”
“不叫非烟,难不成要叫一声霍夫人?”
他最明白她的痛点,他话的时候很认真,认真地在嘲笑。
只不过,洛卿云已开始自嘲起来,“别,是我不配。”
她没有看他,她在看琴,这一整间屋子的墙壁上,挂满了绝世名琴,让人眼花缭乱。
楚庄王之绕梁,齐桓公之号钟,奉为鸿宝之飞泉独幽,金徽玉轸之蕉林听雨,诗梦斋之九霄环佩,伏羲之大圣遗音。
这里的任意一张琴,都足以买得下她换酒斋半壁竹林。
嫉妒,除了对有钱人深恶痛疾的嫉妒,她实在是再想不出任何情绪去看待面前的这个人。
这年头,好琴之人手上并没有好琴,反倒是这些从来不用琴的,揽尽了下名琴。
苏与就像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帝王,他有着最华丽的宫殿,有着最奢侈的珍宝,他也许并不能够临幸得到所有的妃子,却并不妨碍他将下美人尽数搜罗入宫,装点门面。
她轻轻抚摸着琴面上的断纹,丝弦已残缺,太古无遗音。
“这底下的好东西,怕是都让你这狗东西一个人搜刮尽了吧。”
她嗔笑着,她在换酒筑中的日子虽然潦倒,但也算是穷奢极欲,可是仅仅这一间屋子的东西,倾尽她一生也绝买不起,更不用是其他的人。
“那倒不见得呢。”苏与独自走到屋子的一角停了下来,低头看着身前的烧桐木桌,“譬如蔡邕之焦尾就远在东海凌云,譬如司马相如之绿绮就在你换酒筑,譬如……”
他的话了一半,突然不了。
洛卿云回头看向他,她的目光却也和他落在了同一处。
桌上,卧着一张琴,琴面上十三个徽位全都镶着钟山之玉。
“这是……”
“眼熟么?”苏与了然,这就是他要的反应,“此琴名为片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