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苒从内殿退出来还有些茫茫然。
内侍步履稳健手中白绫行动间轻飘轻扬,横拉着一绕细长的脖颈和着黑绢子似的长发猛地束在一处。
李太后喉中嚯嚯作响十指扒拉着颈上的白绫关节泛白,青筋乍起,白日细心修剪养护的指甲都撇断了好几个。
她眼中充血,“荀、荀……皇、皇帝……”
憋着一口气出来的声音又尖又利落在耳中很是不舒服。
荀邺缓缓搁下茶盖,瓷器轻摩,看着上头青花。
李太后呼吸不畅,眼里涌起血色临死前想起很多往事,当年气死先帝截住圣旨她得意又猖狂。
李氏女生来尊贵她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淑怡皇贵妃再有本事还不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她手上,先帝再厉害,还不是叫她戴了无数顶的绿帽子,他那好儿子不也是她的裙下之臣。
她还年轻啊往后还有无数潇洒自在的好日子她怎么能死!
荀政宗老杀才!
荀邺真不愧是那老东西的“好儿子”!
李太后嘴里已经出了血她模模糊糊盯着架子床檐角上的明黄流苏,一晃一晃的,遗留下最后一道虚无的影子。
带着不甘与怨毒咽下最后一口气。
内侍松开白绫,就这么裹着披风栽在床上。
旁观了一切的玉珍惨白着脸,惶遽叩头,砰砰作响,很快额上就现出一片淤青,“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荀邺不语,王公公听她吵闹得厉害,上前冷笑,与左右道:“堵住她的嘴,拖到一边去。”
很快便有人上前,随手往玉珍嘴里塞了一块布,又捆住四肢拘在一旁。
王公公眼看着,暗暗摇头。
玉珍为李太后鞍前马后,暗里做的事情不胜枚举,要说她是个烂心肠也不尽然,这宫里宫外,除了景王妃怕也就她还惦念着那个刚出生就没了的可怜孩子。
可惜啊,跟了个不安于室的虺虫蛇蝎。
“陛下,您看这玉珍……怎么处置?”
荀邺掸衣起身,淡淡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王公公明了,指了人拖下去。
明苒在外面探头,里面动静不小,好一会儿才停歇下来,荀邺与王公公几人出来时,她歪着脑袋细听里面的说话声。
听见脚步声忙跪地下去缩减自己的存在感。
王公公瞅了两眼,又去看荀邺,想起他方才在里时的态度,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和玉珍一道处置了,是以试探性地询问道:“陛下,您看檀儿这……”
荀邺看了她一眼,“送入长庭。”
景王府放在长信宫的,他就先给景王府留着。
“喏。”
明苒跟着长庭内侍从长信宫出来,外头星辰比初始好像亮了些,她和檀儿都以为这次死定了,没想到得了个入长庭的命,长庭的日子不好过,苦了些,但好歹勉强保住了一条命。
长信宫灯火通明,王公公上前将臂弯的素锦披风与他系上,“陛下,这便走了?”
荀邺轻笑,“走吧。”
王公公以为是要回紫宸殿歇息去了,谁曾想绕了个弯儿御驾拐到了扶云殿。
扶云殿里还亮着烛火,檐下的宫灯也烧得正旺,掌事姑姑青丛刚从正殿里转出来,就看见正门口的御撵,唬得心头一跳。
云寿已经迎了上去,青丛忙又转回内室。
今晚该西紫守夜当值,揽着被子在隔间儿小榻上都准备睡了,听青丛进来一说,惶惶急急跳了下来。
明苒被这两人扯出来的时候,荀邺也才恰恰迈入正殿的门,素锦菱纹的披风罩在身上更显风流儒雅。
“陛下万安。”
荀邺温言免了她的礼。
明苒奇怪他怎么从长信宫拐到她这儿来,面有古怪,“陛下往扶云殿来是有什么吩咐?”
荀邺不答,解下披风递给王贤海,缓步往内寝殿去,青丛忙给打起帘子,明苒眼皮子直跳,在原地磨了两下才慢吞吞地跟进去。
屋内没叫人伺候,王公公几人都候在门口。
绮窗半开,灌了几缕凉风进来,明苒将窗掩上,与他倒了杯水,站在旁边当木头桩子杵着。
荀邺看着她,笑了笑。
坐了会儿便又走了,明苒奇怪得很,这位皇帝刚刚干掉了李太后就往她这儿来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心头一顿:“……”不会是想干掉她吧。
她捂着心口往床上滚去,这头荀邺出了扶云殿,冷风掠着袍角。
他轻扣着袖口,眼尾微扬,从长信宫到扶云殿,她倒是跑得快的。
……
……
李太后是按病逝走的,偷情的名声不好听,纵然元熙帝并不大在意这些,但皇族里未嫁女不少,总是有人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