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朝十二月,新皇裴安登基,大赦天下。
兵荒马乱之后皇城终于归于宁静,不过几日功夫,这皇朝便换了主人。无人再敢提起前任皇帝,连丑女戚宁被废这样的笑谈也少有人提起了。
因为,新皇不喜欢。
前任皇帝上帝位后第一件事便是废了名声败尽的丑女王妃戚宁,可皇位还未坐几日便被领着十万柔然兵诈尸的新皇拉下了位,也真让人叹一声世道难料。
灵魂出窍一事戚宁是不信的,可她被裴麟废为庶人灌下毒酒后,灵魂在世间飘荡了几日。
人活得久了,很多事就该信。
比如她听说五年前那个英年早逝的三皇子没死还借柔然兵攻进了皇城,当了新皇,把裴麟关进了地牢里用尽极刑。
她灵魂几近透明,飘在京城街上看满是柔然兵守卫就不免起了嘲笑之意。
这偌大的皇朝还挡不住一个仅有十万柔然兵造反的三皇子。
真是可笑。
得知裴麟在地牢,身为灵魂的戚宁跌跌撞撞,总算是到了地牢。地牢里还尚有声音,她来得也不算晚。
“她可是在这里走的?”男子声音不悲不喜,情绪还算平静。
“裴安,既然你喜欢那戚宁何不早点回来,那日又何必救她被裴麟捡了便宜?”
戚宁听见自己的名字眼神一暗,回想起在竹林中救她的神秘人,后来她与裴麟提起,裴麟闪烁其词,她便认定就是裴麟,如此想来,那人又怎么会是裴麟,只不过当时她爱慕裴麟昏头罢了。
戚宁停在墙角蹙了蹙眉,不知情绪,眼前的男子便是那从柔然杀回来的三皇子裴安吧。
柔然?她生前奔走于裴澜的千秋大业,哪还顾得上柔然,不过在偶尔看史书时瞄了两眼。
柔然是殷朝边界的一个小国,小国虽小却也不简单,二十年前殷朝与柔然一战竟达三年之久,最后殷朝与柔然以和亲再结两国邦交,里头的明白人却知,柔然是覆了个皇权才结束了与殷朝的战争。
和亲过来的永乐公主嫁给了当今皇帝,生下三皇子后没多久就病逝了,永乐公主哥哥柔然王震怒,为息怒火,皇帝力排众议答应将三皇子送至柔然,并派镇北大将军护送并镇守在柔然和殷朝的边界,至此柔然和殷朝相安无事数十年。
再听到三皇子裴安的消息,是在他十二岁攻破楼兰城时,楼兰进犯中原,攻城势如破竹,数名大将束手无策,毗邻楼兰的柔然出兵,一举攻破了楼兰城。
少年皇子一战成名,坊间多是讨论他的事迹,戚宁偷溜出去时也听了不少,年仅十二岁就能临危不惧,谋划布局,指挥一支军队,是何等惊才艳艳的人物。
也许是惧于裴安的身份和能力,皇帝从未封赏也从未召他回京,直到她及笄那年,裴安及冠之年,才被圣命召回京城。
还未等到戚宁及笄,裴安在关外病逝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
世人都说,三皇子裴安守万里边疆睿智无双,却是连京城都没命回。
是功高盖主还是夺嫡之争,市井中无从得知。就连她也只知道裴安在她死后领着十万柔然兵破了王城。
她未见过裴安,但看过野史这样描述裴安
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眉眼山河,星移斗转,仍有迹可循。
世人对裴安的评价是极高的。
眼前的男子眉目清隽,好看的眉紧紧蹙着,那双桃花眸里少了肆意风华,萧瑟得很,月白色衣角蹁跹,那抹清冷的气质与阴怖的地牢格格不入。
裴安咳了几声,听得出是大病初愈的势头,“若不是你告诉我戚宁的死讯,也许我拖着这个无用的身体在柔然到死都不知晓。”
他顿了顿,虚弱声音中带了丝说不出的悲凉笑意,“不然,我可不愿意让这个小姑娘受一点委屈。”
戚宁心仿若被重击,连灵魂都后退了几步。
世人口中睿智无双的三皇子竟然喜欢她,唇角都有了嘲讽之意。
她又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她娇纵无礼,嚣张狂妄,愚蠢自大,被裴麟欺骗落得现在境地。
“裴麟你可处置好了?”裴安开了口,目光只是静静地看着空空荡荡的暗牢,仿佛透过其中能看到死在牢里的女子。
“我却是没想到,你竟还会对人这么狠。”现在身旁的男子听他提及裴麟也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我会变得如此心狠。”裴安声音温润,话里没什么情绪,平平淡淡的语气更让人收紧了心,“是我没护着她,理当如此让她解气。”
裴安一番话彻底把戚宁心里那份委屈掀了个透,没人说过要护着她,她被书生诬陷只惹来了父亲的失望和祖母的厌弃,她被废时也无人替她求情,被裴麟一杯毒酒赐死在牢内,寂静无声成了大街小巷的笑谈。
她啊,做戚宁还真是失败。
如果可以,她想亲自跟裴安说声谢谢。
谢谢他因着那一点喜欢,让她也算是死得没这么不甘心。
可戚宁走不近裴安,意识仿佛冻住一般,灵魂一点一点发散,深入骨髓的无力感浸满了全身,无法上前一步,如枯井无波澜的眼睛依旧紧紧盯着转角的月白色衣角,终究抵不过灵魂的无力,慢慢闭眼,永远沉于一片黑暗之中……
夜色黑沉,侯府内灯火通明。
听音阁里的丫鬟人人自危,永安侯府里唯一的嫡女戚宁毁容了,虽然只是额头上小小的伤疤,可对于视容貌为珍宝的戚宁却是大事。
京城人都知道永安侯府有个嚣张跋扈的嫡女,生得一副好皮相,性子虽不好,仗着美貌也算是上了京城四美的榜。
可如今,戚宁毁容,引以为傲的容貌化为乌有,一时接受不了也是常事。
这已经是戚宁第四次看见自己的脸晕倒了,至今昏迷不醒。
听音阁内丫鬟不敢发声,黑压压一片守在门前,谁也不敢进去招惹是非。
阁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