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若游丝,但却声若惊雷。
何种程度的虚弱尚不至于给王天土带来什么致命的影响,甚至于说凭借他假丹境界的修为,就连呼吸都可以短暂地停止一二日左右,寻常老人呼呼喝喝的喘息,在他这里根本就不会有,缥缈宗的丹药,保证了他即便是在寿元即将断尽的时候,那体内的血脉还是如同江河奔涌一般有力,那内力还是在源源不断的,与天地进行着交融,不断地对其进行滋补,只不过在这时,却是已经没了什么作用。
寿命的消亡,是高启明这个修为境界所还不能触摸到的,也就是说,还没有到达‘长生’这个概念的他,根本没有资格去改写任意一个人的生死寿命,也许可以用丹药暂且保住他的魂魄不至于离体,但也只是在加强魂魄与肉身之间的联系,王天土未曾修行过,连最基础的练气修为都不曾有过,只要这联系一断,先天第一道真气消散开来,魂魄转化为鬼灵,那就只有轮回一条路而已。
面对这种情况,王天土却显得格外恐惧起来,这种恐惧并非对于死亡的抗拒,而是好似一个离乡多年的游子,此刻家乡就在眼前,自己只要再向前迈出一步,迈出一小步,就能够回到那久违的,不曾回到的故乡……
乡间柳树,田野光阴……
王天土知道,自己的童年根本不是如此,他的一生充斥着太多的阴谋诡谲,他的父母在那个年纪为他添上了太多他本不应该知道的纷乱与嘈杂,如何争夺,何时放弃,什么时候应该更进一步,什么时候应该学会与人和颜以对,即便那个人……想杀了自己,想把自己剁成七八十块,脸上的面具,一直不能摘下。
直到自己死亡。
王天土不喜欢那样的生活,所以他选择了早早地摘下面具,以一副素颜去面对这世上的一切,而这样做的代价就是……他在王家的地位一落千丈,但这或许也是最大的幸运,他遇见了自己的侄子,遇到了……同样看淡这一切的兄弟。
死亡,是一切的终点,同样也是一切的起点,我不希望所有人面对死亡的降临的态度是无所谓,那会使你失去对生命的敬畏,但我却希望在短暂的恐惧之后,浮现在你脑中的,那第二反应的名字叫做:怀念。
或者回忆。
王天土,做到了,他知道自己脑中回放着的,是他这个单纯的魂魄在不经意间记录下来得前世,他同样知道自己将成为这前世的一部分,带着自己的一生,成为过去,带着自己的一生,面对未来!
“父亲……”
“爷爷,爷爷啊……”
“祖父大人……”
“曾祖父,哇——哇——”
靠坐在自己的床榻之上,王天土虽说微微闭着双眼,无法看清,但是凭借着这些声音,他也大致能够猜测得到是个什么状况。
自己有着一百余名妻妾,这八十年来不断的努力,也终于等到有人能叫自己曾祖父的状态了么……那么现在,在自己床边哭泣的人,到底有几个是真心实意为自己的死亡将至而觉得感叹、悲伤,或者痛心的呢?即便是王天土现在已经是王家的族长,数十年为他积累下了丰富的智慧,但是这仿佛就是一个必然一般,一个家族,必然会存在阴暗面,争权夺利,是永恒的主题,企图坐上自己这个位置的人也同样不少,权利动人心,这句话可能才是永恒的真理。
但总算比较喜人的是,自己总算是留下了一些后手,让整个王家在自己死亡之后,不至于分崩离析。
“咳!”
“都哭什么!”一句轻咳,一声呵斥,却是使得在场众人原本便不大的声音此刻瞬息之间便停止了下来,所有人都睁着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王天土,有的人盼着他早死,有的人希望他在支撑数年,有的人只是觉得哀伤,诸如此类的情绪,在这片小小的天地之中缓缓地发酵着。
“都给我下去,在这里哭哭闹闹到底算个怎么回事!家族之中的事务都处理完了么?都有这等时间?都回去各自处理!王家有失,你们谁负担得起!”
“可……”凡人死亡,若是亲朋不再身旁,无论是那些原本便抱有别样希望的人,还是那些真心悲伤之人,此刻都有些无所适从,他们都在思考,这样的行径,是否会有些……不孝?
“出去!”
王天土总归是经营王家数十年,还是整个王家之长,虽说此刻命在旦夕,但是仍旧有着轻易将在场众人全部斩杀的力量,整个王家上下,也就只有他敢说出这等话语,尚且不会被人怨恨,或者说,没有怨恨的权力!
这一声令下,众人相互环视了一圈,发觉对方也是无所适从之后,便相继移开了自己的脚步,将门扉关好,的确如同王天土所说,他们有着自己的事情要做,无论是在他生前,还是死后,都必须要做的事……
“好了,现在,可以出来了……”伴随着王天土一声极为细微的呼唤之声,就在这香坊之内,顿时便扬起了一阵青紫黑色的诡异流光,这流光刹那之间便已经成型,紧接着便迅速的拉伸,在王天土床边形成了一道窄窄的缝隙,而伴随着这缝隙的逐渐增大,更是扩散开来一股冰冷凝浊的空气,就在这厢房的四周,却好似从地狱挖出了一角,生生的……被置放在此处!
“就连你,也逃避不了岁月的摧残么?”
“人……终有一死,我不会说有什么轻于鸿毛重于泰山之类的,我的人生没有那么廉价,也没有那么沉重,死,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词汇,一个状态而已,又或者是被安置在什么地方,静静地落着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