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的虽然是军械,手法却流露出黑道械斗的风格。换作是卢塞洛家族麾下的刺客大师,在这种人群密集的场合,一个人一把毒刃,就能悄无声息地解决掉目标。哪里会弄成现在这样,血流满地、垂死哀嚎、狐奔鼠窜的,唯恐别人不能尽早发现吗?或许正是这个原因,造成她最终做出介入此事的决定与其让如此难看的一次行动在她眼皮底下成功,还不如亲手毁灭它罢。术士,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眼前那个卑微渺的家伙,竟然露出诡异的笑容。难道以为尤克理的术士,是帝国豢养的那些懦弱无能,被人一近身就缺乏自卫能力的所谓宫廷术士?甚至不必用到魔法装备,一个女妖哀嚎就能粉碎他的意志。还在笑!斯黛拉决定,用她赖以成名的炎龙之息,将他的肉体和精神都烧成灰烬,让他的灵魂到无尽深渊去忏悔他的无知罢。
就在高傲的术士调动魔力之际,卑微的刺客没有乘机攻击其实他也不可能成功。他反手将带毒的匕首捅进自己的胸口,还用最后一点力气用力扭动刀柄。看着对方惊异莫名的表情,刺客首领痛苦扭曲的脸上,带上了一丝得逞的快意。被刺破的心脏,因为战斗和生的渴望的激烈跳动,变成最后也是最终的抽搐。而在他的体内某个东西感应到寄主的逝去,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始了它短暂而辉煌的生命。
血液,被急剧地抽取到刺客首领的腹部,以至于他的皮肤瞬间变得惨白,仿佛停放了好几台的尸体。不过那已不是在他自身意识的控制之下。另一个生物,将这个躯体和其残余的部分占为己有。它汲取血液的能量,同时不断吞噬寄主的内脏转化为自己的躯体。仅仅数秒内,体积就增长了数百倍。下一刻,它就涨破了死者的肚皮,带着暗红色的血肉残片暴露在空气之中。
女术士龙炎之息看到那个像是放大到脑袋大的水蛭状生物的时候神色立变。正要施放的攻击法术瞬时消散,魔力的反噬让她感到一阵干呕。但凭着强悍的意志力,她仅是深吸了口气就开始编制新的魔法。而在同一时刻,那个生物因为接触空气而渐渐变成青绿色。它的身体再次膨胀,绷紧的皮肤勾勒出体内密密麻麻绿豆大的肿块。显然,它也在酝酿下一轮的异变。
双方在比试应变的速度,女术士在最后关头终于超越对手,为自己加上了一层火焰之盾。下一刻,巨型水蛭像是被充气涨破的猪尿囊,剧烈的爆炸开来。绿色的体液溅射到大理石台阶上,顿时腐蚀出一个个大大的凹坑。而打在火盾上的,瞬间就被化作一团发出浓烈臭气的蒸汽。而那些绿豆般的虫卵射出得更远。刚转过身来的魔武士,刹那间身上就粘了十几颗。这些卵在绿色的腐蚀性液体中如鱼得水,扭动着向新寄主的体内钻去。魔武士的外袍和内甲,都挡不住它们的入侵。仔细看,圆形身体上竟然长着可以划动的细纤毛,甚至还有一张却有力的利嘴。
“炎盾。”魔武士念了咒语,激活内甲上附加的魔法。与女术士的魔法类似的效果,将这些恶毒的虫卵烤成一个个焦黑的烤豆。“女主人,你没事罢。”在清理自身后,他关切地询问女术士。
斯黛拉冷哼一声。环绕自身的火焰盾缓缓扩张,逐个消除附近的尸虫卵,直到再感受不到一个幼体的生命脉动才停下魔法。她视若无物地走过魔武士身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太令我失望了,两次。”
魔武士在初冬的寒风中颤抖了一下,随即又挺直了身躯。是的,他失败了,失去了对女主人的价值。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必须完成保卫的任务。只有回到据点,他才能履行自己的誓言。
尤克理女术士惊讶地发现,在刺客首领缠住她的这段时间里,剩下的两名刺客竟然没能杀掉多芬子爵和他的同伴。人性都是趋安避祸的,刺客首领或许称得上是死士,可惜他的手下却不是。上方台阶的两名刺客至少还用弩箭尝试着攻击了一次,却被使用哈尔姆希卡德古刀盾术的男贵族用手臂挡住了。当然,对方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整个左臂都耷拉了下来,上面还扎着两支弩矢。待再要上弦的时候,就看到刺客首领被尤克理魔武士当胸一拳打得吐血而飞的场景。他们可不知道刺客首领还有体内埋虫的最后手段,立刻丢下弩弓扭头就逃。下方台阶的刺客更不堪,被女术士的火焰箭点着烧成一团火炬的同伴的惨状,早吓的他两手发颤。主攻的高阶刺客都逃了,他也悄无声息地隐没在灯火影绰的街道中。
宽阔的大剧场台阶上,熊熊燃烧还微弱抽动的篝火映照下,只剩下冷漠的女术士和她的魔武士,以及尤自不敢相信已然脱险的多芬子爵一伙儿人。
“你们还好罢?”安格斯右手托着左臂,脸上带着有些做作的坚毅表情。
林蒂作势要拍他的脑袋,临到头的一刻换成检查他的伤势。那两支弩矢轻松穿过了重叠的布料,还刺穿了手臂。不过也正因此,三棱的矢尖没有造成太大的破坏。还因为伤口处的皮肤和肌肉抽紧,血也没有流出多少。只要两头剪断露出的部分,就能取出体内的箭杆。至于是否伤筋动骨,就不是现场能诊断的了。“有必要这么拼命吗。”她心有余悸地抱怨道。
安格斯讪讪想要解释,多芬子爵此时却不识趣地凑了过来。“这里不宜久留,而且……我的朋友也急需救治。”
他所说的朋友,当然不止是安格斯,更包括菲恩。同样是替他挡了箭,这位容貌俊美却身材单薄的随从,受的伤要重得多。菲恩还保持了些许意识,低声嘀咕了一个名字。多芬子爵俯身听了,才知道是之前腹部中箭的护卫之一。不过此时安格斯已过去查看,却发现对方疼痛加大量流血,已经死去多时了。无奈之下,他只得用右手闭上对方圆睁的双眼,向多芬子爵那里摇了摇头。
轻柔矫健的脚步声渐渐走近。
“炎龙之息?”多芬子爵抱着菲恩,背对着来者问。
“千塔之城迪拉尔di卢塞洛家族的斯黛拉。”女术士平淡地回答,带着南方的口音。“炎龙之息,是我的老师赐予我的冠名。”
多芬子爵将菲恩交回给两位女士,自己站了起来。女术士注意到他的身高比自己至少高了一头,俊美的面孔上,棕色的双眼流露着冰冷的寒意。“非常感谢你的及时援助,我欠了你一个不的人情。”
“多芬子爵马克西米利安?”
这次换对方提问了。两人虽然从未见面,却似乎极为熟捻。连接两人的仅仅是那只诺德斯猫,而其中的利益纠葛则隐藏在充当宠物的温馨礼物之下。从阶级地位而言,是北方贵族血统与南方商业财富的相互勾结从家国天下出发,是君权封建体系与共和竞争体系的相互提防。
“是的。”多芬子爵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极不愿意和这个女术士打交道,不,这种不情愿应该要扩展到所有尤克理人。他们是商人,是以财富和魔法实力判定个人价值的唯强权派,是擅长乱中牟利的阴谋家。忠诚、爱情、信义,对他们来说都只是一种交易的筹码。即便是帝国的武力和领主的权势,也被他们用金钱来衡量。与这样的人交往,就要准备着随时付出自己预料之外的代价。
感觉到多芬子爵隐约的提防,斯黛拉也表现出冷淡而不失礼的态度。“很高兴能帮上忙。不过这个选择仅仅是出于我本人意愿,与你的身份地位或是掌握的权力毫无无关。如果是担心报酬的问题,那我申明刚才的那点助力无足挂齿,也无需任何回报。”
多芬子爵对女术士的话感到些许意外。什么时候尤克理人转了性子,不讲等价交换了?
斯黛拉指了指多芬子爵胸口项链的吊坠。“白银纪的遗物吗?”除了那几名刺客,这个魔导器也是吸引她的原因之一。
哈?多芬子爵楞了一下。白银纪?不知道啊。
看到他是这样的表情,斯黛拉越发不耐烦了。“对尔等来说,古代智者的作品不过是件玩物而已吗?愚蠢。”她随手丢下一个拇指大的瓶,随即转身就走。她那名轻松打赢了刺客首领的魔武士,也紧随其后离开了。
怪人!多芬子爵越发看不透这个女人。要说她有意交好与他罢,看刚才的交谈和态度又不像。可要是没这个意思,她又怎么毫无顾忌地介入这次的事件呢?真不像是尤克理人啊。
对了,她留下的东西。多芬子爵打开厚壁水晶瓶上的木塞,一股沁人的气息扑鼻而来。他的心意一动,在掌心倒了一滴,用舌头舔了舔果然,上佳的治疗药剂。也顾不得细察,他便将整瓶液体倒在菲恩的嘴里,林蒂和罗萨都对他侧目而视。
半昏迷的菲恩本能地吞咽下那甘露般的液体,不到半分钟的时间,苍白的脸上便开始有了血色,就连背上被射中的伤口也停止了流血,边缘甚至结出一些油皮,呈现愈合的征兆。多芬子爵不由松了口气。这效果,堪比皇家炼金师的特供啊!要不是担心菲恩流血过多而昏迷,或许拔出弩矢再喝疗效更佳。
安格斯也看到这情况,虽然刚才装出一副硬汉的样子,此时也不由凑了过来。多芬子爵看看空了的水晶瓶,只得抱歉地摇了摇头。安格斯还不死心,拿了瓶子倒过来对着嘴巴晃动。林蒂没好气抢过瓶子,顺手拍了一下弟弟的脑袋。如此作怪,看来那点伤势对他影响不大。早知道就不那么担心他了。
此时,街道上传来整齐的跑动声,南城区的守备兵终于出现了。而刚才四散的贵族也招来了护卫和私兵,人多势众地赶回来找场子。到了这时,多芬子爵终于确定自己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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