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你师祖下山，在东州的西南部的一个小城，碰到的此行第一个病人，但他是一个恶人，无恶不作，在这个城中都是臭名昭著的。这个恶人仗着自己有点修为方面的优势，而且跟城主还有点关系，所以在那个整体修为都不是很高的城市中可谓是横行无阻。”

“某一天，恶人看上了当地的一个民女，准备强行霸占她，哪怕这个民女已经有了一个十二岁的儿子。民女的夫家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但自家却又不是这个恶人的对手，无奈散尽了家财，重金聘请了杀手来对付这个恶人，恶人确实被杀手刺伤受了重伤，但因为城主的庇护没有死，而杀手也不愿意得罪城主府，告诉民女一家恶人的伤已经是必死的伤，拿了钱走了。”

“你师祖云游此地，听闻了这个传说，受城主委托，要救下恶人，你师祖很犹豫。按理说，医者仁心，对待所有病人都应该一视同仁，他行医这么多年，没有因为病人的身份和人品好坏而不救人的道理。但民女家人也听说之后，民女丈夫亲自前来请求你师祖不要医治这个恶人，还有很多市民都联名请你师祖不要救治。”

“你师祖更加为难了，不救的话跟他的医道理念有悖，但这么多人联名请愿说明这个人确实罪大恶极，如果救治之后一定会继续危害百姓。于是再三权衡之后，你师祖拿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就是让弥留之际的恶人发了毒誓，伤好之后决不再祸害百姓，并以通天的修为威慑他和城主两人。在城主和恶人都答应了之后出手救治，并成功的在半个月内将恶人从必死的情况下救了回来。然后你师祖就满意的继续云游去了。”李顾重说道这里，拳头已经攥紧了。

穆青君已经能猜出后面发生的事了。

李顾重惨笑一声：“你师祖一个月后再回了这个小城，想去看看民女一家过得怎么样，但眼前的景象却是无比的凄惨，民女一家十七口人已经几近死绝，三间房屋也已经被一把火烧尽。只有她十二岁的儿子被家人拼死相护，逃过一劫，现在不知藏身在何处。你师祖望着烧焦的断壁残垣，久久未能说出一句话来。”

“随后，他打听清楚了，就是恶人和城主联手造下的祸端，就在你师祖离开半个月后，他们以为你师祖不会再回来了，就半夜带人袭击了民女家，残忍的杀害了十六人，不仅如此，之前向你师祖请愿的那几个带头的百姓也被发现惨死家中，有的连家人都遭到了牵连。”

“你师祖以通天的手段在城外的森林里找到了已经重伤欲死的男孩，简单的治疗抱住他的命后带着他直接杀到了城主府，将城主和恶人废除了修为，让他们跪在男孩面前，自己也向男孩低头忏悔，因为这是他一手造成的灾祸，哪怕他的出发点是好意，并且努力的让这件事两全其美的解决，但还是因为两个人的恶，把自己努力营造出的好局面毁于一旦，还造成了数十人的死亡，你师祖他难辞其咎。”

“男孩什么都没说，只是向你师祖要了一把，流着泪，一刀一刀的，在恶人和城主恐惧的眼神中，把他俩凌迟处死。你师祖曾问为什么要这样惩罚他们，他完全可以以更为痛苦的手段去折磨这两人，让他们活着接受无尽的痛苦和恐惧。男孩一边流泪一边说我爹娘都是普通人，老神仙你的手段他们看不懂，这样的一刀一刀的报仇他们才能安心的去。说完向着家的方向狠狠地磕了三个头，长跪不起，然后晕了过去。男孩身受重伤，精神更是饱受折磨，在大仇得报之后再也支撑不住了。然后你师祖长叹一声，将其带回了雾隐峰，收为大弟子，并且经过这件事后对自己的医道方向产生了怀疑，从此不再行医，专心在雾隐峰修炼和教导男孩，弥补着自己的愧疚。”

哪怕是已经隐隐猜到了故事的，但在听到大师父亲口说出这样的后，穆青君还是久久未能说出一句话来。他也只知道大师父和二师父都是孤儿，却没有想到大师父也有这样悲惨的往事。

李顾重的脸色渐渐恢复了平静，他开口问道，“青君，你明白你师祖究竟为什么只有一直没有再行医救人了吗？”

穆青君脸色凝重：“因为师祖他对自己的行医目的产生了怀疑，师祖年少时的理想就是济世救人，那时这个理想是很单纯高尚的。简单来说，行医济世这件事确实是一个令人敬仰的事，也没有因为救治对象的善恶就选择救或者不救。但这个世间确实存在善恶之分的，救了一个好人就是大善之举，但救治了一个恶人就是助纣为虐。医道本质上跟武道是一样的，武道用在正道人士手里可以惩恶扬善，但用在恶人手里却会祸害一方。经过那次的事件，师祖已经怀疑自己的医到底是为了什么了。”

李顾重点头认可了穆青君的回答，“你师祖他的本意是行善，却没想到因为他的善造成了更大的恶，那这样行的善还有什么意义呢？他晚年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虽然决定不再行医，但想要将自己的医道传承下去，为师愚笨，无法完全继承你师祖的医道，但你有这个天赋，希望你可以发扬你师祖的医道，并在善恶的问题上找到完美的平衡点。”

穆青君沉默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师徒两人相顾无言。半晌之后，李顾重发现穆青君已经陷入了沉思状态，起身去倒了一杯水，润了润喉，顺便倒了一杯给穆青君带了回来，放在桌子上，自己则是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穆青君身体一震，眼神恢复了清明，端起了眼前的水杯，一口将杯中的水喝干。“大师父，我想到了。”

李顾重微微一笑：“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