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晚了一步。”
一进杨家村,景棠目睹了村内惨烈的景象,不由先开口感慨。
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片阴暗绝境的死气中,腐朽霉烂的村道上都是村民的尸体与血味,他们在这里逡巡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存活之人。
“已经被屠村了。”
蜀不苦低声补了一句,在村子里,他们没有寻到任何活着的人,却找到一具熟悉的尸首,正是之前他和景棠所见过的杨家村村长,那人浑身血伤,面孔狰狞恐惧,七窍泛着黄水,死不瞑目,像是生前是受到了什么可怕的刺激。蜀不苦闻到一股熟悉的恶臭血味,是在蛇仙庙时与他相斗的血刹的血味十分相似,不禁提道,“这里的味道,很像我们在蛇仙庙前遇到的那个人。”
江弃仇同样看到那人,并也知道他的来历,冷声道:“魔流教……”说着,他握紧刚刚拾到那片染血的枫叶,像是要将它碾碎。
“观这些人的死状,应是死于血刹之手。还真是魔流教下的手,不过,凭他与血刹的关系,他又怎么可能和血刹一起……”楚关河目光略有迟疑看了看江弃仇手中的枫叶,似乎强行打断自己想知道的疑惑,问出另一个不解的问题,“为何魔流教会出现在这儿?又为何,他们要屠杀杨家村的人?莫非……”
楚关河注意着江弃仇的神情,说出自己的猜测,“莫非,他们真与江兄弟所追查的阜安村有什么瓜葛吗?他们也是当年屠杀阜安村的凶手,所以才要来此灭杨家村的口?也不对啊,若真是当年魔流教所为屠村之事,它又何需呆到今日才除掉杨家村,当年便可一同屠尽了。”
此事疑点重重,线索更是扑朔迷离,江弃仇虽欲求当年之事急切却也不是莽断之徒,他心里思索许久,眉间微动,“魔流教五大将之一血刹和教父花染秋都纷纷显迹于此,看来此次,他们应是有什么动作。”
“那么江兄弟的打算?”楚关河问道。
江弃仇很快回道:“找到花染秋,问出真相,阻止魔教阴谋。”
“江兄弟好胆量,只是魔教教父的实力非你我能够抗衡,之前我们也都经历过,在他面前,我们是一点反抗的力量都没有啊。”楚关河失笑的摇了摇头。
江弃仇静默一会儿,看向他们三人,淡淡道:“我一人找他便可,你们应有要事办,日后有缘再见,江弃仇就此别过。”
“诶……别走啊,相逢即是有缘,你是景兄弟和蜀兄弟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啊。朋友有难,我们又岂能不帮,你们说对吧。”楚关河没想江弃仇性子比蜀不苦还要冷漠寡淡,赶忙厚起脸皮拦住他,随之又向景棠和蜀不苦使眼色。
景棠对上楚关河的眼色后想了想,也附和道:“就是就是!反正你在找人,我们也在找人,不如大家一起找,说不定还容易一些,正好我们找的这个人也姓花,叫花年,他可是碧心花家的少宗主,与花染秋是亲戚关系呢。”
江弃仇的脚步果真一怔,好似真在考虑是否与他们结伴而行,就又听到景棠打着哈欠,对着蜀不苦抱怨:“我们忙了一个晚上,也该好好休息一番,现在杨家村是不能住人了,只有去隔壁李家村留宿了。”
蜀不苦望着景棠的疲态,忙点头应道:“都听少爷的。”
这么一提,江弃仇也突然想起来,刚刚蛇仙庙失火,他从李家村匆忙赶去救火,现下也应是要给个回信,免得李氏婆孙俩担心,再来,他也可以再去向他们打探一些消息,毕竟他们与杨家村这边的口供依旧对不上,这其间定是藏了某种猫腻。
至于杨家村这里,江弃仇转身看着眼前满地毫无声息的尸体,回想到它们在不久前还是一个个会说会笑,能跑能跳的生灵血肉,然而此时却成为了一堆烂骨腐肉,等待残噬殆尽,这是何等讽刺,何等悲哀。杨家村的人生性恶劣,作恶多端,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善恶到头,因果循环,只是……
生命珍贵,永不重来,来之不易,愿君善待。
恩师之话犹言在耳,他无声轻叹,阖目念起往生咒,超度这些亡魂轮回往生。
天色熹微渐亮,众人离开杨家村便一致去往李家村稍作歇息,然而,在他们途径蛇仙庙时,却看见一名白衣少年从蛇仙庙里走了出来。
“小花年?”
白衣少年赫然是他们一直在找寻的花年,楚关河瞧出他,立马上前叫住了他。
花年听到楚关河的声音,逐渐从消极的情绪中走出来,在看见楚关河,乃至景棠与蜀不苦都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竟有种好梦初醒的朦胧,小声的呢喃着:“你们果然跟来了。”
景棠习惯性的呛他一句:“你一个睁眼瞎偷偷离开门派,不是让大伙儿担心你吗?”
“我早就好了,你以为我是你吗,没断奶的大少爷,随时随地还需要一个跟班顾前顾后。”花年目光不屑,有意朝蜀不苦那边轻瞥一眼。
楚关河观花年那双眼睛果然清明透亮,不再如前日那般雪盲空洞,道:“你的眼睛好了?已经找到彻骨寒了?”
“没有……自己就好了。”花年讪然的摇着头,“我就说嘛,让你们不用担心,这只是旧疾。”
他才没好意思说,当时他双瞳冰寒刺骨,已入失明,再加上冰煞单独对他说的那番话,让他顿时犹如雷击般跌落谷底,可是,心傲如花年,他由着性子逞强隐忍,不料在赶往时鸣春涧后不久就莫名昏倒,幸得一名村童所救。待他恢复体力后准备继续调查时又二度昏倒,然而这次昏倒,他做了一场化蛇成妖的噩梦,他梦到了害怕他的村民,梦到了景棠和蜀不苦,,梦到自己一个偷偷躲起来撕扯自己的蛇鳞,一片,又一片,血粼粼的掉落在地上,可是身体切肤的疼痛,却根本比不过承认自己是妖真相的残酷。
最后,他梦到了三叔,三叔将他抱在怀里,医治被他自己疯狂折磨的蛇尾,为他调理汹涌混乱的内息。亦如小时候那般,三叔温热的手掌轻轻揉弄他的脑袋,耳边传来的那声熟悉又温柔的叹息。
花年,没事的。
半梦半醒时,他依稀听到三叔这样安慰他,那瞬,他似乎记起了不少事情。
十年前,五岁的他被花染秋以“花染春之子”而送回花家抚养,事实上,那时他年满十岁。
他被强制封住五年的成长与记忆,误以为他与花染秋只是度过了五年时光,事实上,还有另一段五年记忆的存在。
那段记忆让他迷茫,不安,困惑,他好想开口问问三叔,那段被封住的五年记忆到底是什么,为何自己十岁前能一直保持五岁的模样,为何自己会是……
昏迷中的他根本张不开口,发不出声,问不了自己想问的问题,好不容易,他完全清醒后三叔却不见了。
楚关河看花年脸色勉强,心中念及又问道:“那你还继续找彻骨寒吗?”
“我……”花年一怔,这才想起自己来时鸣春涧的目的,而现下。他却有了更重要的事,“既然我没事,彻骨寒的事就先放下吧,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你……你们,别跟来了,都回去吧,我……我不会再回祖天门了。”
“不回祖天门的意思是……你不当祖天门的弟子了?”景棠早注意到花年身上没有再穿祖天门的鹤氅,而是换上自己花家的白凤碧玉。
花年态度坚决:“对!我不回去,我也不能回去。”
“不能?”蜀不苦捕捉到花年那句话的关键。
“我……”花年深吸一口气,第一次认真正式的望向这么久以来结伴同行的伙伴,道,“如果我说……我说,我是一只妖,你们……会如何看待我”
“妖?”
这时,许久没开口的江弃仇,在花年小心翼翼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时突然出声,他抬头重新审视了一遍花年,清冷的双眸微眯。
“蓝色佛袍,檀木佛珠,是你!”
刚刚花年只注意了景棠三人,并没有看见他们身后的江弃仇,在看清江弃仇衣着配饰时,他不由诧异的瞪大了双眼,随之一股怒火涌上心口。
“我听小顺子说,前几日,有个留头发的和尚施法毁坏蛇仙庙,那个人,就是你吧!”
花年祭出法杖,锐气腾腾的冰寒煞气直袭江弃仇,“好个是非不明,黑白不分的臭和尚!现在,你又来这里干什么坏事?!有我在,休想再伤害蛇仙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