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太后说罢“放肆”二字,便再未作声,顿时宣室内只有众人细细的呼吸声。
“母后,您决定吧。”直到刘肇说出这句话,才打破这片令人不安的静默。
窦太后起了身,凤冠慢慢转动,环视了一圈,稳稳迈出一步,说道:“所谓时机,亦在人为,众卿家所言时机未到,不知什么时候才是我大汉荡清胡夷的时机啊?”
“太后,所谓张弛有道,臣认为明帝、章帝修治汴渠、经营西域、新设永昌,已经耗费了太多国力,现下应当休养生息,关注民生。”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之时,韩棱举起朝笏,沉稳地说道。
听言,帘后人睥睨的眼神落在了韩棱身上,纤细修长的手指伸出宽大衣袖,拨开面前的绮帘:“韩司空,你这话是直言本宫不顾民生还是暗指先帝穷兵黩武啊?”
“太后应知道微臣不是此意。”韩棱说着。
“我不知道你是何意,我只知道,若再妄言先帝,便随了你的愿让你回家‘休养生息’去!”窦太后使劲将帘子一拉,转过身去,平静沉稳地说,“修整军队,囤积粮草,马上出征。”
抓着朝笏的手指关节发白,韩棱若不是不忍看着幼帝无依,定要当场告老还乡,而不是如今这样硬生生咽下这口气。
初春的暖阳照进宫门,落到身上却还是冰凉,楼宇顶上残存的冬雪蜷缩在鳞片般青瓦的阴影里,出征的队伍伴着声声擂鼓缓缓伸向远方。
城门外,过腰高的草丛里,隐约可见的人影扶着一旁爬满枯藤的树干,她的目光在介胄之间穿梭,试图寻找着那张熟悉的脸。从重逢的那一刻开始,她便备受着矛盾煎熬,终于他不再是只出现在自己的梦里,那熟悉的气息让她深深沉迷,但理智的声音一直在心里让她将他推开,那个声音一直说着,“你们已经不再是一路人。”
她想象过很多次,如果重逢后,自己不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杀手,她会如何面对楼相歌。
那在听见他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刻,整片心海应该都飞起了花瓣吧,而不是,坠入黑暗。
她也曾有过冲动,什么都不管,享受着在他怀中的须臾,哪怕他慢慢地厌弃了她,再次离她而去,这短暂的时光也够她余生回味了。然而,手上的血可以洗掉,心里的洗不掉,它只会将自己的这份冲动淹没。
前头的步兵已经走出很远了,辎重和粮草跟在后面,车辙碾过地上的脚印,留下道道深痕。依然骑上星跃,牵着飞尘向小路走去,那处楼相歌带她去过的大宅子,她已经打扫干净,连同他送给自己的那身衣裳一起留在了繁华的都城,而她,要在西域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