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今晚的用意再明显不过了,丹凤不是没有想过像过去无数次一样原谅她包容她甚至顺从她。在成亲的这十来年里,丹凤面对妻子的跋扈,一再的忍让。今晚,见妻子难得的放下手段来向自己示好,丹凤也强忍着心中的厌恶,站在床前闭上眼睛。
丹凤猛的一把将妻子从自己身旁推开,一边痛苦的说道:“求你了,给你我都留一分颜面吧,莫要再来难为我。”
丈夫的话深深的伤害了杜氏,她被彻底的激怒了,她随手拿起床上的枕头,使劲砸到丈夫的身上,然后跳到地上,快步走到丹凤面前,用力朝他脸上抽打了几耳光。一边打一边哭骂道:“颜面?你还知道什么是颜面?好端端的一个家都被你和那个王八羔子搅和成这般田地了,你竟然叫我给你存着颜面,你摸着你的心口自己想想咱们俩究竟是谁不给谁颜面?”
丹凤对于妻子的打骂并没有恼怒,然后轻声说道:“大半夜的,别闹了,回房歇着吧。”
杜氏用力甩开丹凤的手,继续骂道:“筱丹凤我告诉你,姑奶奶不是没人要的主,当年不是,今日也不是,但凡我缺汉子,我只要小拇指头勾一勾,比你有能耐的男人成堆成堆的往我身上凑。当年若不是我父亲见你为人老实会唱戏,又没什么父母兄弟做牵绊,这才半是入赘半是聘嫁的把我许给了你,要不是我娘家这些年提携你,你这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能有今天吗?原指望你能够好生的待我,安分的过日子,谁成想一个闫飞云就把你勾搭的忘了你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真叫人恶心。”
杜氏骂完使劲朝地上淬了一口,心里还不尽兴,又接连在丹凤的脸上抽打了几下。丹凤闭着眼忍耐着妻子的耳光,动也不曾动一下。
杜氏见丹凤一脸忍辱负重的样子,心里更加的火大,她讽刺挖苦丹凤道:“你方才八成还在想着那个闫飞云呢吧,你呀,就是一个人家打牙祭的野味,人家图个新鲜玩上几日,过后就像破鞋一样一把丢的远远的,否则他怎么会舍得把你丢下,人家乐乐呵呵的回北平去了?你真是越老越下贱!”
妻子的话,让丹凤痛苦不堪,他近乎咆哮的对妻子说道:“别说了,求你了,别说了,我们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没有!”丹凤说完瘫坐在地上,任由眼泪在暗夜中默默的流淌。
杜氏狠狠的瞪了一眼坐在地上的丹凤,然后随意的穿上衣裤,气哄哄的开门走了出去。
丹凤赤着身子一个人坐在冰凉的青砖地上,心里无比的悲凉,他觉得自己一天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这座曾经收留他,让他慢慢疗伤的边塞小城,如今却成了禁锢他生命,葬送他最后一丝希望的牢笼。丹凤觉得胸口仿佛被压上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整个人都要被压的倒毙在这里。他猛的甩开裹在身上的长衫,赤条条的推开窗户,迎着夜晚的凉风,仰头望着天上皎洁的月亮,心里猛的一阵寒凉。
第二天天亮之后,杜氏收拾了几大包东西,然后带着儿子坐车回娘家住去了。丹凤并没有挽留妻子,只是站在书房的窗户前,默默的望着妻儿的离去。临出门时,杜氏似是在说与碧君听,实则是给丈夫递话道:“打今儿起,这家就是你的了,任由你折腾吧,只是不要后悔便好。”说完,头也不回的摔门走了出去。
碧君不知道才一晚上的功夫母亲究竟又因为什么缘故而发这么大的火,她望着书房里一脸平静的父亲,心里万分的焦急,她真想让父亲走出来劝阻一下母亲,可是父亲终究没有挪动半步,就好像不关自己的事一般。
随着时日的增多,丹凤眉宇之间越来越沉重,在戏院里尚能勉强应付着说笑一阵子,可一回到家里便不肯再说一句话,一个人呆坐在书房里,神情也越来越恍惚。碧君不知道父亲究竟为何好似变了一个人一样,她心里越来越害怕父亲再这样下去,不光身体会垮下去,就连精神也会跨掉。丹凤的饭量每天都在下降,头发也掉的越来越厉害,没多长时间,原本圆润饱满的脸颊也深深的凹陷下去,眼神也没有先前那么清亮精神了,戏院的人也都看出了些端倪,纷纷偷偷议论筱丹凤八成是得了什么病,扮相没以前好了不说,连戏也唱的没以往那么有气势了。甚至有一天晚上在台上唱戏时,丹凤竟然接连忘词,若不是与他搭戏的老生也是经过些场面的,连忙为他巧妙的解了围,真不知道那天的戏该如何的收场。
渐渐的,不光戏院的经理对丹凤颇有微词,就连同台演出的演员们也对丹凤越来越不满,大家都觉得既然筱丹凤拿着戏院最高的包银,就要拿出最好的玩意儿来卖座,如今别说最好的玩意儿了,就连顺顺当当不出纰漏的把戏唱下来都有些吃力了。眼见的对面唱蹦蹦的戏园子超过了自家,戏院经理不禁又急又气,他暗中开始联络外边的戏班子,准备从外面请人来顶替这个已然是不中用的筱丹凤。
临近中秋的一天,戏院的经理在散戏后,对丹凤说道:“筱老板,我最近瞅着您身子好像不舒服,气口不足,精神头也不济,正巧从关外来了个跑码头的班子,里面挑班的青衣唱的很是不错,不如您先在家歇上一阵子,等养好了身子再回来接着唱戏,您看如何?”
戏院经理的话再明白不过了,丹凤略微笑了一笑,大声说了一个“好”字,然后快步走出了后台,走的干脆利落,连一丝留恋和犹豫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