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五章 南地生“天降”(1 / 2)天都旧梦首页

“老张头,你来说下。”罗澈道。

老张头行了个礼,道:“小人也是无意当中发现的。昨日大人让小的给其中一具尸首翻身,检查一下背部情况,按常理,人死了这么多天,多少也会长出些尸虫来,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根本没瞧见那物。小人正自奇怪,便用那竹刺扒拉一下尸首背部那道大的伤口,想瞧瞧究竟,这不,便从里头挑出了这个东西。这东西刚开始约莫有草茎那么粗,两寸来长”,老张头伸出两指比了比,“现下却细小了许多,也不似刚发现时活跃,想是离了尸首的缘故。”

“那你可知此是何物?”

老张头摇摇头:“小人入行多年,只见过尸身长蛆的,却是从未见过这个,因而不知是何物?”

“小人倒是觉得,此物有点像……”另一位年纪稍轻的仵作突然开口道。

“呃,休要胡说,女君、世子,,这东西,咱们委实不曾见过。”老张头立刻打断他的话,朝云若他们诺诺躬身。

一旁的钱串儿似是对他打断自己的话有些不满,但到底老张头的资历比他高,自己手上的功夫大多还是他教的,嘴里嘟囔道:“谁说我胡说了,这分明是……”

“分明是什么?”云若盯着他道。

钱串儿瞧了下老张头的脸色,便听到罗澈在旁冷道:“事关案情,有甚话直说便是。”

大抵是因为刚发现这种虫豸的时候,此人隐瞒了他认识的事实,所以罗澈心头不豫,而老张头还在一旁试图阻止他说下去,心中对二人更是生出了疑忌。

“是,大人。”钱串儿见上官变了脸色,不敢犹豫,连忙指着那虫豸道:“此物观其外形,无翅无甲,无钩无足,首尾不分,耳目不明,体微透而善隐匿,形细长而好钻营,看似与尸虫相类,实则大相径庭。小人依书推断,约莫是一种叫“天降”的虫豸。大理寺藏书《南医》中曾提到,‘天降’生性残忍,最喜吞噬与其相类之物,比如蛆虫之类,因此南方人制作腌食或风肉,为防止腐败长蛆,常将此物用火烤制成灰,洒在食物表面,可用来驱虫防腐。也有将活着的‘天降’浸入烈酒当中,埋在土下,时久年深,再取出饮用,据说可保容颜不退,甚至有返老还童之效。不过,这也只是传说而已,大抵是当地人拿来讹钱的勾当,当不得真。”

仵作之事近于医者,对于各地医书也有涉猎,对一些地方风物,也算了解。

众人听完皆沉默。按照钱串儿的意思,这“天降”还是三十六子死后放上去的,其目的就是为了保持尸体不腐。

如此问题便来了,第一便是能这么做的无非是断肠门而已,而他如此做有何目的呢?按照常理,他们不是应该尽快销毁被带走的尸首,免得让朝廷从中找出一丝半丝线索么?如果说断肠门是为了体恤门下杀手,特地让人保持他们的遗体,好趁机劫出安葬,有这一番悲悯之心,何苦还把人练成死士?

第二个问题是,“天降”到底是何时被植入这些尸首当中的呢,是七夕那夜云若被罗澈带走之后,禁卫司的人赶到之前那段时间,还是尸首被带回大理寺,置入冰窖以后呢?

如果是后者,那么又有了第三个问题,大理寺是朝廷公府衙门,出入人员皆有登记,这间冰窖更是建在地下,平日看管严密,闲人绝不能擅入,除了罗澈和那几个仵作之外。那么,这“天降”到底是如何被带入冰窖,又是何时被放入这些尸体的,这一切由谁经手?

云若心头正自犯疑,眸光不时扫过两个仵作,便听萧月在身旁道:“能够进入此地勘验尸体的,必是经过罗大人检校的可靠之人,当不会有问题,你二人不必胆怯。”

哈,他倒是会收买人心。

果听那老张头语带感激道:“多谢世子信任,小人感激不尽。”

云若暗自撇嘴,又听那厮淡淡道:“不过,知情不报,终究是大罪,罪当几何,你们去问罗大人吧。”

二仵作面上一僵,继而朝罗澈作揖请罪。罗澈面色淡淡,只说暂先放下,等事情了了再清算。二人一脸苦色,悔之不及。

正说间,某个角落突然发出一声异响,在空旷阴冷的冰室当中显得极为突兀诡异。云若心头一跳,手便不自禁地又搭上萧月的后腰带。

旁人都在凝神静听,便也没注意到她的动作,甚至连云若自己也没有在意,她的全副心神都滞留在方才那种诡异的声响当中。

几人停止说话和动作,冰窖内只剩死寂。

老张头与钱串儿面面相觑,仿佛方才的异响只是幻觉。

然而就在他们将要松下一口气的时候,那诡异的声音竟又响起来:

“咯咯”

“呲呲”

“刺啦刺啦”

“……”

持续不断的异响令人毛骨悚然,仿佛是地狱的鬼魅将要跳出来的前奏。空气当中,不知何时弥漫起一股浓烈的恶臭,比先前闻到的尸臭还要呛人。别说云若,就连见惯死尸的老张头和钱串儿也忍不住拿出布巾包住口鼻,连罗澈也微微蹙起了眉心。

云若瞥了眼萧月,白亮的光线下,他面容一反往常的粉晕,如霜似雪,隐隐泛青,眸光透过长长的睫羽,幽冷如冰。

云若心头一怔,正低下头,突觉下巴一紧,一股大力让她的头被迫扬起,口中被塞入两粒药丸。跟先前一样,一股浓浓的雪果香气,混合着姜香和薄荷,让她好受不少。

只是这被强行投喂的姿态,实在太过羞耻,仿佛不是人类该有的待遇,让她心头微恼。尤其是看到某人绷着嘴角,不紧不慢地小瓷瓶放入怀中,眼角也不觑她一下,更是生出一股怨气来。

然而紧接下来的场景,让她将这股怨气生生按了下去。

原本躺着的尸首齐齐坐了起来,除了那个叫黄钎的工部书吏。

白麻布自他们的脸上掉落,露出一张张青白的面孔,惨淡的眼珠子,乌黑的嘴唇。所有尸首的五官都极为普通,几乎没有任何辨识度可言。

既如此,还掩着脸做甚!

云若想起七夕那晚三十六子现身,人人面蒙黑巾,整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害得她一度很紧张,以为在他们手底下脱不了身。

可是他们的身手,却远没有想象中那样强悍,比起溶夜传回的消息中所描述的那般所向披靡,似乎名不符实。在这一点上,云若自发地将自己的武功拔高了一个层次,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些传说当中狠辣无比的杀手绝对是浪得虚名,至少在她手底下没有走过几招便全军覆没了。

“蹊跷不会无缘无故存在,多少总会有它的意义,只是你我还未发现而已。”

声音细如蚊蚋钻入耳中,直击她心中所思。

云若一怔,萧月这厮,竟会密语,也不知从何处偷学来的,连她都还未完全领会呢。如果她没有记错,师傅教授她这门功夫时曾隐约提过,世间会此术者不过五指之数,而且都是隐匿世外的高人,其中可不包括这位尚未及冠的玉亲王世子。

她诧异地瞧了他一眼,然而萧月面色沉静,似乎全部心神都放在眼前诡异的情景当中,根本没看她一眼。

装甚么蒜!

云若心中不服气,身子却诚实得很,自发地躲在他身后。

因为低温的关系,加上人已死去多日,尸首极为僵硬,这般硬生生坐起来,带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搭配着冰寒阴冷的环境,云若只觉得四周似乎刮起了阵阵阴风,呜呜咽咽,凄凄惨惨,背上不禁起了一层白毛汗。

更为可怖的是,那些尸首青白惨淡的五官突然扭曲起来,就像画在沙地上的图案,被扑上来的潮水打得乱七八糟,全身诡异地痉挛着,似贴着了烧红的烙铁一般抖颤。

“哗啦啦”一片响,云若不敢置信地瞧着眼前的恐怖场景:三十六具尸体瞬间如同被拆解了一般,血肉分崩,骨骼离析,粘稠的液体自破碎的肢体中喷射而出,溅得到处都是,腥臭扑鼻。

所幸罗、萧二人一见情形不对,便各自出掌,将那些恶心的液体挥出。但是考虑到大伙都处在冰室之内,掌力不敢使全,否则冰窖坍塌,后果更是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