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天气转暖,严冬终于散去了。
武昌城西码头上的人终于多了起来,船来船往,好不热闹。
由西边码头经汉阳门进城,便是繁华的黄鹤楼下,故走江路来武昌城的旅人都爱从汉阳门进城。进城人多,自然也就引得那些卖艺人都聚在汉阳门外,各凭本事,讨些生活。久而久之,这些卖艺人每天相见,虽互相未必通过姓名,但大概彼此也都认识了。哪块地方是谁的地头,谁家的地界到哪里为止,也都慢慢成了规矩定下了。
偏偏这一天,来了一个谁也不认识的老头,穿着一身老旧长袍,抱着一块铜锣,也不见跟谁打过招呼,便擅自寻了处人多地方,画了个圈。他脱了上衣随手扔到地上,敲锣喊了两声不大清晰的揽客词,便甩了锣兀自在那里打起了拳来。
他这番动静,没吸引几个路人,却惹来了四周卖艺人的瞩目。大家看这老头的须发面容,没有古稀也该花甲了。脱了上衣看他倒也算得上肌肉分明,只是身材显得瘦削单薄,总觉经不起什么折腾,怕一拳打出去倒伤了自己的骨头。他打的这拳,不见什么大开大合的动作,更没什么腾身翻舞的路数,只是一招一式合着干涩的嗓音喊出来,也看不出什么厉害门道来。与其说这是拳法,倒不如说更像是老人家在锻炼筋骨。
“哪有这么卖艺的……”卖艺人们私下议论着,“连个花架子也没有,谁看他呀……”
“这老人家怕是遭了什么难处,逼不得已,这把年纪还来讨生计。”另一个卖艺人叹道,“大家都不容易,就给他腾块地方吧,别管他就是了。”
众人散去,摆起了各自的物件,铺开了自家的场子,这个敲锣喊着“江城第一”,那个打鼓吆喝“三楚无双”,都说自己这是出了武昌城便再也看不到的绝活,引得过路人兴致勃勃,纷纷驻足看看热闹。唯有那新来的老头,一本正经地练着拳,却引不来一个路人围观。
老头嘴上虽不说,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快。他望着这些不识货的路人,眉眼一横,脚步踏出了他画下的那个小圈。
过路人正在这些卖艺场间流连时,忽见一个老头喝出一声喊杀,身形猛往过路人身上扑去。那老头的拳法虽不好看,这奔袭而来的气势却隐隐有吞天裂地的迫力,直吓得那路人失魂落魄,一时竟动弹不得!
老头却在拳肘将要挨上路人皮肉的时候骤然收住脚步,攻势乍停在了路人身前,只让他这身形动势惊起的狂风往路人身上吹去,把路人嘴里的惊呼声吹散向四面八方。
这一招,收放自如,足显出老头的功法已练到了炉火纯青。老头脸上微微一笑,得意地看了那路人一眼。
“有病!”路人却骂骂咧咧地躲远了他,莫说打赏,连个好脸色都不肯给。
老头在心底暗骂一句,又转寻了别的路人,踩开步法杀去。一时间,这汉阳门外生出了惊呼连连,骂声阵阵。
这般惊吓开去,老头不光没拉到半个驻足客,反把往来的过路人吓得远远躲开了。他为了招揽路人,只得再往远处走去,走着走着便进了别家卖艺人的地界,又把那些在别处看艺的路人给吓走了。附近这一圈卖艺人,有顶缸的,有舞猴的,本可怜那老头一把年纪,不想与他计较。可被他这么一闹,客人跑了是小,那顶缸的失手砸了缸,舞猴的被他惊了猴,连自己的活计也做不下去了,这口气哪里忍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