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汉畏畏缩缩站在门前,心神慌乱。
他本是京师小巷杂货店的掌柜,日子虽不富裕但也算是衣食无忧儿孙满堂,儿子已经成家立业,孙女儿今年都已经是金钗之年,平日里为人和气谨慎,在左邻右舍也落得个好名声。
尤其让他感到满足的便是他的孙女儿,方才十二的年纪,便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端的是一个少见的美人胚子。
这两年他们家的门槛都要给上门说媒的媒婆给踏破了,也是让他每日忙个不停,但心里却是甜美如蜜,逢人便说自己上辈子积了德,这辈子生了个如花似玉的孙女儿。
本以为待孙女儿再长些年纪,嫁个好人家,自己也可以颐养天年,可陈老汉哪里想得到,朝廷一道圣旨,瞬间打破了他美好的幻想。
朝廷要征集十二岁的少男少女了。
据说是人皇病重,请了一位姓王的道士求仙问道,这个王道士便提出要一百个十二岁童男的元阳之精和一百个十二岁少女的初潮之血炼制阴阳大补丹,圣旨一下,他家便成了朝廷特殊照顾的对象。
前些日子已经有兵头来过,陈老汉只得偷偷将孙女儿送到老家避难,对兵头说自家孙女儿几个月前方才嫁到南方,又给那兵头塞了二两银子,这才将此事摆平,哪知道这才没过去几日,这兵头又找上门来。
陈老汉手持锄头,浑身颤抖,想要发作,却又心小胆怯,进退两难。
打头的兵头对陈老汉的杂货铺已经是了如指掌,进门便笑呵呵的朝着里面张望了两眼,见里屋只有陈老汉的儿子陈大在做活,脸子立刻拉了下来。
“陈老汉,你有种,前几天竟然敢糊弄你家兵爷,今儿个兵爷带人回来了,识相的就赶紧把你家孙女儿交出来,咱能容得你,可是王天师可没那闲工夫看你耍小心思。”
那兵头前两日收乐银两,今日又带着一群人来找茬,气的陈老汉七窍生烟,就见那兵头笑呵呵的围着他走了两圈,指着那华服道士说道:“这位就是咱人皇身边的红人,王天师,这可不是咱爷们儿跟你较劲,实在是人皇要人,咱们爷们儿也不能抗旨不遵不是?”
兵头的笑模样越来越盛,眼睛眯成一条缝,狡黠的说道:“自家的闺女,谁都心疼,但是谁让咱是天子脚下的臣民呢,人皇让你跪你就得跪,让你死那你就得死。”
王天师听得这两人说的没完没了,皱起眉头一甩拂尘,喝道:“你就是陈老汉?”
陈老汉乃是一个寻常百姓,平常最多也就是见几个兵头,连九品小吏都未曾见过,更别提如此光鲜华丽的天师了,当场便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苦笑道:“小老儿正是。”
“听说你有个妙龄孙女儿,可有此事?”王天师面无表情的问道。
陈老汉低着头,按照之前的应对之法说道:“确有此事,不过,老汉的孙女儿一个月以前已经远嫁南方去了。”
王天师眉头蹙起,转头对那兵头投以询问的目光,兵头周身一震,只感到浑身冰寒,忙站出来一脚踹在陈老汉后背,骂道:“你这个老东西还敢扯谎,我看你是活腻了!”
说着,又要拳脚相加,那陈老汉年岁已高,哪里是这年轻力壮兵头的对手,三拳两脚便被打翻在地,苦苦哀嚎,口中却依旧不改,说自家的孙女儿确实已经远嫁。
“看来你这老不死的骨头还挺硬,兄弟们,给这老家伙松松筋骨!”
兵头打的累了,气喘吁吁的一挥手,几个兵士一拥而上就要动手,此时那陈老汉的儿子怒火膨发,见到自己的老父受到这等非人的折磨哪里还站得住,一把论起身边的木棍朝着几个兵士抡了过去。
一个兵士没注意被棍子结结实实的打在后背上,火辣辣的疼痛瞬间点燃了他的怒火,转身看到是陈老汉的儿子,眼中喷着火焰,也不管手中轻重了,一拳将人打翻,夺过对方手中的棍子对着脑袋就是一阵捶打。
刹那间,鲜红的血液便流了一地,起初那陈老汉的儿子还抱头挣扎惨叫,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人就已经瘫软在地上,断了呼吸。
人群一阵骚动,张白圭站在人群中手掌紧了又松,脸色阴晴变幻,耳边传来陈老汉老年丧子的哀嚎和街头巷尾的惊呼与哀叹。
张白圭闭上眼睛,努力使自己平静心情,走出人群。
他必须要让自己变得冷血,如觉远老和尚所说,乱世需要杀人,但杀人需要实力,如今的他还没有能与王天师这等内廷中人斗狠的能力,但那张天师和几个兵头的样貌他已经深刻于心,终有一日他会为那死去之人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