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章 霅水徒清深(下)(1 / 2)蚀月编史首页

这些被种下蛊虫的人,每一个都是“奴”,头顶这个红痕如同奴仆的烙印一般他们如同被谁养在同一小池中的鲤鱼,鱼越多,每一条能分到的力量和寿命便越少杀死一条,池塘的空间便大一些,剩余的鱼就能活得长些,得到的秘力也愈大,修为更高些。而掌管这一池鲤鱼的权印,名字叫做血棠印,传说就在这片山脉中,受天枢宫管辖。

谁也说不出几条小小蛊虫怎会受一块石头支使,此间的神秘唯有她自己来这片山林才能解开。她是看中这块石印的神力么?比起这个,不如说她是来解人生中最大谜团的自两岁起到现在,她从未了解过这个观音痕的全貌,这等纠缠的滋味才是她最难承受的。

想到这里时,她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池小小有句话说得对,她对那座藏着血棠印的地宫纤毫不知,纵使她有男子般的勇气,这一次竟然一头撞进来,到底是鲁莽了些。

而池小小,却是为此准备了那么多年。

“师父又在叹气了。”莺奴已经打来河水,把头从她背后探出来,从镜子里看看秦棠姬的眼睛,双手替她笼着头发梳妆。“可是又想起谁了么?”嘴上带点微微笑意,少女的娇美全不可方物。

秦棠姬默默不语,用严厉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莺奴的笑意也缩了缩,埋头整理师父的长发。这少女如此不凡,即便是把头埋得这样低,看不到她的面貌也好,也让人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似乎她怎样摆动手脚、说出什么话来都好,竟然都是美的,秦棠姬为此深深担忧,只因为这样的出落凡尘已经足称得上是一种妖物之魅,她若想利用这点时,翻手即为云覆手便为雨。

然而奇也奇在,莺奴对这美貌既有自知之明,也不恃美貌而骄,仿佛长在自己脸上的这幅眉眼口鼻和普通农女并无二致,性格也如凡家子弟,竟丝毫不像个练武的,更不像是秦棠姬收的弟子。

她是两年前由秦棠姬在河边救得的,当时她甚至不知这孩子还活着,莺奴的身体被河水冲到一处芦苇湾中,漂浮在那,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肉,甚至长出虫来,浸在水中的部分遭鱼虾啃咬已经面目全非。秦棠姬彼时也不过想将这可怜人拖上岸埋葬,打捞时,发觉这孩子连骨骼都已脱节,身体松得如同一团烂泥如此的惨状,却不想捞上岸后这女孩竟然还有脉搏。

她将莺奴带回家去冲洗干净,只是安置在床上,几日后便醒转,半月内全身骨骼竟接合如初,运动自如过了月余,脸上伤痕也渐消,竟是个眉目绝美的女孩儿。“莺奴”这个名字,是她醒来后脱口而出的她虽然完全不记得自己为何被人凌辱成那模样丢在河里,却还记得这名字。等她养好伤,便拜了秦棠姬为师父,跟着她学习武功。秦棠姬发现她此前便有练武的根底,更惊异于她悟性之高,教她的招式,总是在一天内便学会其气力亦倍于普通孩童,秦棠姬便对她更是严厉有加,她深知自己总不久于人世,只能寄托自己的弟子继位做蚀月教最强的教主,而她是有这资质的。

她发现,这姑娘无论伤得如何惨重,即便是将她动脉挑断,少则一夜,多则一月都能痊愈。虽然难以置信,但既然如此,秦棠姬便更加近乎凶残地训练她,有些武力非常人可以承受,她也不顾一切加在这女孩身上甚至为了催长她身为练子的一点汹涌忤逆之气,秦棠姬甚至对其用过杀人之力没有用,莺奴绝不愤怒,也不会因此而死若说秦棠姬生性如火,莺奴则如至善之水,可包万物,任何加在她身上的伤害,就宛如向水中投去一块石子,水面瞬间就恢复原样。

可是,若是只能包容万物,在秦棠姬看来是远远不够的。自己的弟子如能够接下蚀月教的掌管之权,宽容包含不过能使人成为善主,更凶残的手段才能制住数万子弟。假使谁上来扇她一掌,她不过无为受之,哪怕毫发无伤,威望也会一落千丈。一些挑衅虽然可能于她无害,却能无形中将底下的高塔腐蚀败坏,因而即便是一只蚂蚁也要碾死在手中。莺奴缺的正是这点决断和手腕。

莺奴却做不到,不论秦棠姬如何调教,她总是心怀谦卑,胆量也了了,仿佛在这方面一点悟性也无。

秦棠姬也失望哀叹过,莫非她发挥全力教育出来的弟子,竟是个软弱无能的废物?

想到此处,秦棠姬看着镜中为自己梳头的莺奴,沉声道:“莺奴,我总有一天再也不在你身边,那时你就是天经地义的新教主,将来要怎样活着你可知道么?届时再也无人教导你何时杀人,杀何人,你还能下得了手么?”

莺奴不敢回话,只是点了点头,将梳好的长发熟练地一挽,结成一个极紧的发髻。

门上忽然传来两声叩响。

“秦教主,劳烦开开门。”小姑娘的声音。

秦棠姬按住莺奴,稳步走去开门。

门开时,门口站着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十三四岁,头扎总角,茂盛刘海快遮了眼睛,一身褐布粗服,手捧一盘海棠果,低头行礼站在门前。“抬头。”秦棠姬淡淡道。

那丫鬟打扮的少女缓缓抬头,秦棠姬从盘中取出一枚鲜果来,微微笑道:“替我谢谢池谷主。”说罢将手猛地一翻,艳红的果实如火球一般急速击回盘中,果盘应声落地,滚圆的海棠果散了一地。

小丫鬟尖叫一声,似乎受到那一击传来的振动,双手都麻了,退开好几步,揉着手腕,眼神畏缩,口唇开合几下,嘤嘤道:“这个是,这个是鱼宫主送给教主的……”言语中好像很是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