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圆月弯刀一闪,倏地自空中砍将下来。
二人忙携手往旁避过,齐朝前一跃,登时犹如狂风中的落叶般,朝万丈深渊堕去。衣裳被荆棘树枝不停刮刺,耳边只闻呼呼风声。
飘不多时,忽觉身子猛然一荡,赫然挂在一棵突出的苍松上。
展轻尘惊魂未定的捂住胸口,颤声道:“大幸,大幸。”
安子衣见距谷底止余丈余,遂往下一纵,就地打了个滚,仰面伸出双手道:“尘儿,我接住你。
展轻尘俏目一闭跳了下去,只觉脚底一顿落在实处。
安子轻轻衣放开她,抬头望向山顶,只见隐隐约约晃动几个人影,边持摇着刀枪,边吆喝着破口大骂,至于骂的甚么也听不太清楚。
展轻尘坐在地上,揉着瘀青的三寸金莲,蹙眉道:“子衣,山中到处都是枢密院禁卫,与天道盟的教众,我们怎样才能进入芙蓉峰内?”
安子衣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言道:“龙溪畔乃达浩然楼必经之路,此等情势下定有许多高手埋伏在那里。看来只能绕道南雁荡山,穿过显圣门了。”
展轻尘站起身,微微呻吟一声,道:“子衣,我们赶快走罢。”
安子衣慌搀住她,眸光尽显怜惜,体贴的道:“尘儿,你无事么?”
展轻尘眨眼吐了吐舌蕾,含笑道:“不碍的,只脚裸扭磕一下。”
安子衣展臂一拥,将她牢牢楼住,道:“你受伤了,我抱着你走。”
展轻尘忙挣脱怀抱,一瘸一拐的前走几步,道:“本小姐可没那么娇贵,你扶我慢慢前行罢。”
两人顺着山坳走了约半个时辰,前面现出两个陡壁,犹如刀削斧劈般,遥遥直冲云霄。
安子衣道:“爬上左侧陡壁,越过中间横放的独龙柱,便到了北雁山,可直通浩然楼。”
展轻尘抬头看去,有一条双人合抱的圆石,长余十余丈,横放在两个陡壁之上。问道:“为何唤作独龙柱?”
安子衣点点头,道:“那条圆石由幕师门玄法高手设计,通往北雁山只此唯一路径,两端皆有几根大铁链机关,倘遇元军围攻,启动机关收放,当可进退自如,因此称之为独龙柱。”说完两人又奋力攀爬了几个时辰,傍晚方登上左侧陡壁。
时正值初冬时节,山峦间白雪铺盖,除林中偶尔传来几声禽鸣兽吼,万物消沉。
展轻尘怯生生往下一看,只见脚下寒风狂劲,黑黝黝的目难及底,顿觉头晕目眩。
安子衣道:“尘儿,能走过去么?”
展轻尘望着北雁山盯视一会,道:“子衣,若枢密院禁卫埋伏于对面,捱我们行到半途猛然杀出,彼时该如何是好?”
安子衣点点头,道:“担忧的不无道理,莫如先找个山洞,将就歇息一晚,待明日再作计较。”
二人复转身走入遮天莽林中,却转来转去怎也寻不到一处洞穴。
直累得展轻尘气喘吁吁,道:“子衣,我们小憩一会儿罢。”
安子衣正要答话,忽闻远处有阵阵哀号之声,顺着风向断断续续、若有若无传来,黑夜中显得格外阴森凄楚。忙附耳低声问道:“尘儿,可听见远处有人惨叫?”
展轻尘摇摇头,道:“你听见甚么了?”
安子衣一怔,遂闭目支耳,竟然愈听哀声愈近,似有数十人不住惨叫,心中暗付道:“难不成有亭卫打此路过,撞到枢密院伏兵在前边厮杀?”想到这,握住展轻尘的手悄悄飞潜而去。
然临近时,那惨叫之声似又转变了方向。
安子衣眉头紧锁,心道:“这里我至今经过不下十余次,从未发现有甚么猎户百姓居住,只在三里外的半山腰处,造有一座偌大宅院,传言似是一个商贾之家,莫非惨叫声自那里传出?”
展轻尘也觉有些毛骨悚然,便轻语道:“子衣,咱们去瞧瞧。”
二人循声穿林翻岭,不多时来到那座大院旁,纵身跃上屋脊,朝四下探查。
只见左侧有一间厢房,灯光透窗摇曳,而这凄惨之声似从那里发出,令人闻之不由心神悲沮。
安子衣正待落身,忽然白光一闪,忙聚目俯视,底下乃是一个清澈池塘,在月光下微微荡漾,并无落脚之处。遂轻轻一拽展轻尘,向前边跃去。又行约丈余,瞧有个块小小平地,遂跳将下去伏在窗前,捅开贴纸凝神张望。
房内墙壁上只悬着几挂四角灯笼,空无一人。
展轻尘耳语道:“进去。”说着话来到门前,抬手轻轻一碰。
吱呀呀微响,门朝里敞开。
迈入房内大厅,却仍然不见人影。只是后门虚掩,并不知通向那里。
两人不由相视一眼,又悄无声息的走到后门轻轻一推,孰料出来竟是一条长廊,曲曲弯弯伸向后院。
复行多时,面前现出一排平房,房内均有一盏油灯,随着寒风忽明忽暗,且夹杂着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
安子衣闪身走在前面,推开居中一间平房的大门。
堂内几根立柱,以绳索系着十余个锦衣人,俱衣衫褴褛、血迹斑斑,正在不住的哀号呻吟。
显然是被甚么人抓到这里,受过了酷刑拷打。
忽听展轻尘啊的一声尖叫,紧紧搂住他闭上双目。
安子衣顺指细看,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墙角下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堆放着许多尸体,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双目被剜,有的没了头颅,有的拦腰斩成两段,那情景惨酷至极,难忍直视。
眼前骇得安子衣目瞪口呆,禁不住潸然泪下,暗暗恨声骂道:“也不知那个丧尽天良之人所为,既然擒住,怎不给他们来个痛快,索性一刀杀了。为何将他们五体斩残,经受这等苦楚,教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真真连畜生也不如。”
展轻尘摸索着扯扯他的胳膊,道:“子衣我怕,咱们快走罢。”
安子衣强忍悲痛,进前问道:“是谁将你们抓在这里的?”
被绑于立柱上的那些人,似乎都已失去理智,只顾呻吟惨叫,竟无人作答。
安子衣低头思付良久,骤然牙关一咬,挥起宝剑,把他们一个个尽皆杀死。
展轻尘耳闻动静,忙睁开双目,见状顿时唬得花容失色,忙道:“子衣,你作甚么?”
安子衣浑身不停颤抖着,低吼道:“与其教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不如做个了断。”
展轻尘忙伸手拉住他,拔足往外狂奔,道:“子衣,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当晚,二人寻找一间干净平房,坐在椅子上相对无言,直悲伤到天亮。
安子衣本欲放一把火,将整个宅院烧个干净。然转念一想,只觉须查个明白再做处置,便道:“尘儿,你先到浩然楼禀报展老亭主,我四处探访一番,看有甚么头绪。”
展轻尘道:“你去哪里,我也去那里。等此事了结,再一起回北雁山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