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思远毕竟年纪不大,一旦熟悉起来,话也多了起来,不再端着架子。
不是他官威大,而是踏入仕途之后,他已经逐渐养成了某种属于官场人士的习性——永远不会跟人交心,十分的话只说五分,换名话说,不知不觉之中,会给自己戴上一副面具。
他并没有否认自己是官三代,甚至说自己的爷爷已经退休,在中枢仍有不小的影响力。
他水木大学毕业后就来到了西秦省,先是在省委机关做了几年科员,自认做的还不错,副主任科员、主任科员,仕途通达,这其中他在省里做高官的父亲施加了某些影响力,最后运作他来太乙县任职。
他还太年轻,做个县委办公室副主任,有超常提拔的嫌疑,不过太乙县实在太穷,全省榜上有名,所以这个提拔在省里市里倒也不太引人注目。
“咱这里真穷啊。”余思远一边开车,一边感叹,“我以前觉得内参上说,有的贫困地区全家人只有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那一定是在夸大其词。自从我来到太乙县,我真的是见到了。建国四十多年了,改革开放也有十多年了。”
这样穷的地方,钟魁两世也没见过,丁官镇虽然穷,但还没到这个地步,因为它不是太乙县最穷的。
“这还得看你余主任这样的官员啊。”钟魁道。
“纠正一下,是副的!”余思远半开玩笑。
“这还不是早晚的事。”钟魁笑道,“因为这里穷,可以说一穷二白,正如一张白纸,随便你泼墨挥洒,空间极大。只要做出一些政绩,被上头提拔也是应有之事。”
“老实说,我也想。不是我说漂亮话,是真的想。当前全国的工作都是围绕着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根本点,集思广义,力争上游,对于我们太乙县来说,现在最紧要的就是脱贫,然后再谈什么奔小康。”余思远又一次用余光看了钟魁一眼,心道这个小家伙真神了,说到自己心底里去了。
“我来咱太乙县,才三个月,对全县的情况可以说有个大概的了解,只是还没有什么头绪,我们底子薄,又没有什么自然资源,况且我……”
“况且你不是一把手,副的,而且也不是主抓经济的部门,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嘛。”钟魁接口道。
嘎,一阵刺耳声传来,吉普车紧急刹住。
赵雪以为前面撞人了,吓的尖叫起来。钟魁也是不明所以,余思远假装抹了抹额头,掩饰道:
“刚才有条野狗横穿马路,我条件反射紧急刹车,以为撞人了。”
“吓死我了。”赵雪夸张地拍着胸脯。
吉普车继续前行。车内一时安静下来,余思远不停地用余光打量着钟魁,钟魁心中了然。
晚上路面上车辆行人稀少,很快便抵达了丁官镇中学,赵雪热情邀请余思远和钟魁去她家做客,二人均摇头,赵雪只好作罢。
再一次发动吉普车,余思远和钟魁二人踏上了经县城通往省城的路。
县城往北,通往省城的路,明显好多了,至少不用那么颠簸。
“钟魁同学,我忘了问你家庭情况,家里有几口人?”余思远打开了话匣子。
钟魁简单介绍了下,没什么好说的。余思远倒是有些纳闷,这样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见识实在不简单。
“你刚才说,什么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话有点意思,谁教您的?”余思远道。
“李宗吾!”钟魁道。
“谁?”
“《厚黑学》这书看过吗?他写的。”
“你看这书?”余思远嘿嘿一笑,“你应该看看《少年文学》这类的,《红楼梦》也行啊,别看成了人精。”
“没关系,咱看书,取其精华,弃其糟粕,批判地看。”钟魁面不敢色,“就好比你读中学时,偷看什么少女之心一样。”
“行,算我没说。”余思远弄个大花脸,悻悻地点点头。
“余主任,跟你商量个事?”钟魁突然道。
“不敢当!你说吧,我听着呢。”
“咱换个位置?我来开车。”
“啥?不行!绝对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