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以来,衢州城内陆续下起大大小小的雨,漫天的雨丝仿佛从天际中脱落,无穷无尽。衢州地处江浙地带,湖泊众多,又处在运河沿线,自芒种以来,城中接连暴雨不断。
衢州知州江秉一月前就带领当地官兵百姓在运河一带加固堤防,疏散周边百姓,直到近些日,雨越下越小,洪水渐退,他才马不停蹄地赶回府中。
今日酉时,江府收到京师急报,江秉知道事出则必有因,回府后急忙换下身上衣服直奔书房。
京师羽林卫指挥史刘启,乃江秉昔日同窗好友,他在急信中写道,“前日渭水决堤,京师西郊一带被淹,农庄良田被毁几百亩,天降大雨,且水淹京师,此乃不吉之兆。兄观此事,心有惶恐,寝食难安。
愚兄看来,此事突发,决不单单是水淹农田如此简单,此事背后有不同寻常之处,这其一,秦守一(秦刚,字)自任水部侍郎以来,渭水防洪一事从未出现此等纰漏,此人心思缜密,专通水利。此次京师水量虽急,然西郊地处高势,实不至于全淹,且从水位告急到水淹西郊,尚书省竟无一封急奏,兄长怀疑其背后有古怪,但原因又无从查起。
这其二,陛下不喜太子已久,此乃朝廷上下皆了然的事情,太子母妃古皇后去世后,太子的势力更日渐衰微。
像水淹京师此等关乎国策民本之大事,本应有陛下及朝中内阁首辅等亲自出面,陛下竟令太子景澜监国,且将一切决断大事均交由他一人。朝中上下一片哗然,竟不知圣上为何意。
这其三,京师若以往出现类似灾情,东西两城必定灾民遍地,饿殍遍野,妻离子散,人间惨剧。
此次洪灾,京城内外,除去几个乞儿,竟不见灾民身影。此事实在是过于蹊跷,兄长苦思冥想,竟丝毫摸不着头绪。
愚兄心知泰然(江秉,字)向来明察秋毫,善观世间蹊跷之事,久居衢州,实在是有负弟平生所学之才,如今之想,唯念泰然(江秉,字)早日归京,早日解京师之惑。”
夜风送来几股凉意,窗前的灯花似听到主人的叹息声,在风中摇曳了几下,滴了又落。江秉又将信中的内容仔仔细细地重新读了一遍。
“老爷,喝了这个汤再看吧,这是小姐从早上辰时就开始熬的五珍汤,最近老爷忙于固堤一事过于劳累,小姐说这个汤于大人最是进补。”江惟中端着汤在一旁恭敬地说道,他从江秉的一个书童做到江府总管,已约莫三十年。
江秉放下信纸,眼中露出一丝暖意,女儿梨落渐渐长大,更加出落得花容月貌,像极了她的母亲。若是玥儿如今还在,该是有多好,轻轻叹息一声,将一碗汤全数喝完,味道松软温厚,入口即化,“你自去歇着吧,待我忙完公务,自会安寝。”
“是”,江惟中轻轻地掩了门,提着灯笼往院外走去,这里地势较高,能看到江府的大部分情形,西窗院里几盏灯亮着,想着小姐竟还没有入睡,站在屋檐下,他嘴角微微露出几丝无奈又欣慰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