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的眼神透着若有若无的悲怆,惨烈的白光照在他脸上,逐渐浮现出血斑和浮肿。他咳嗽起来,衣袖一遮,吐出粘腻而猩红的一片。
“往后边站一点吧,老林。”云求远有些不忍心。
老林捂着嘴连连摇头,手缝中不断溢出血滴,但他却愈发微笑起来。
“老毛病了,现在查出来这种病,好治,但是没必要。我这是为当年赎罪啊。”林猎头拧着眉头,咽下从喉咙沽上来的甜腥味,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缓了一缓,掏出烟斗,指着云求远晃了晃,“你也别一口一个老林的叫我,咱俩是同龄人!”
云求远眼角有些发酸,他转身面对着石谷中仿佛燃烧的白光。
老林扶着地面坐下来,“接着和你说那之后的事情。”
“对将来的恐惧和绝望无法消除,同一条船上的人难以相互相信。都不笨,能源不够,没法从根本上解决,那就只能从消耗端入手。
那对谁下手呢?冬眠的人?他们现在没有知觉,只要切断能源保障,就会在安眠药剂中没有痛苦地死去。当然,只需要去掉一部分就好,这一部分节省的能源能再多撑几百年。那样其他人就能得救。
这听起来很变态很自私对吧,可一旦所有人都没有异议,这件事就再正常不过了。就当成个事故和下一轮值守解释,之后我们都冬眠了,几轮之后没人会深究,甚至不会有人记得。
但是谁先动手?要是我动手了,其他人不动怎么办?如果明天之后就能登陆开拓怎么办?这会被当成反人类罪处刑的!
这段时间恐慌达到了顶峰,互相嘴上说着什么,但一换眼神,真正的想法又暴露在对面眼中,最后大家都不敢互相看了。”
“然后有个人受不了了,拿枪指着玻璃,要挟其余人去冬眠室,要求每个人都掐断一个冬眠舱的能源线。”
老林忽然干笑了两声,像是风吹过沙粒,“可是大家去了之后才发现,好多线都扯断了,那些接口里堵满了灰尘,像是荒废了几十年。而那些舱里的人全变成了琥珀。
这十一个人才完全冷静下来……”
林猎头抽了一口旱烟,抬头瞪大混浊眼睛望着天空,星星像是千万神袛的眼睛。没有对称的一双眼眸,因为他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都想的太简单了,太他娘简单了。这种便宜事情,哪轮得到这几个想的慢的。”
云求远恍惚了很久,眼看着那个瞬间老了很多的人颤巍巍走下了山谷。
沿着一条蛇形的小路,在斗大的碎石之间跋涉。
“也跟过来吧,他们在下面。”老林回头喊了一声,声音洪亮。
云求远闭口不语,大跨着步子跟上来。毕竟老林只是个普通人,暴露在高剂量辐射中,再怎么硬撑都不行。云求远赶快扶住了他。
每前进一步,老林的脸色就更加苍白,汗水下雨一般淌着,红色的毛细血管像是小蛇一样浮现在皮肤上,慢慢变成黑紫色。
“老林!别走了!”云求远拉住了他。
“我要死了,我感觉得到。”他眼神变得空洞,双眼充盈着红色,随时能滴出血浓来。
又向着下面前进了几十步。
老林已经看不见了,他在黑暗中死死抓着云求远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抓着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