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先生?”
羽儿很惊讶。
半空中,白衣书生披头散发,煞白的脸上布满血色青筋,黑气好像千百条黑色长蛇,在身上游走:
“想我秋生二十余年寒窗苦读,都没能遂了心愿。你一个小小女子,就想美梦成真?
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
书生脸色突然狰狞,一声大喝:
“将你的浑身精气,拿来吧!!”
黑雾中,数十只血手飞出,卷着层层黑气,往羽儿的身上席卷而来!
羽儿明白了。
这是妖邪啊!
她想要动,可四肢好像被什么锁住了,动不了。
“爹爹,女儿不孝,不能救你啦!”
羽儿将眼一闭。
“喂喂喂,我说你个书呆子,深更半夜又吵又闹的,这邻里街坊的不用睡觉啦?”
头顶上方,一个笑声响了起来。
一道淡黄光芒从天而降,把四周照得如白昼一样敞亮。那些血手被这一照,纷纷剧烈抖动,化作数十股青烟消失了。
秋生身上黑气猛然升腾,将黄光全部隔开:
“谁敢拦我的事?!”
“你别管我是谁,”头顶那个声音道,“我先来问问你。说吧,之前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害人了?
是那几位惹你了吧?”
“害人?”
秋生冷笑一声,黑气缠绕的脸变得狰狞:
“如今这个世道,权贵当道、百姓受苦,出身平凡的普通人,就算再努力,也毫无出头之日。
可你看看,这些所谓的‘权贵’、‘人上人’,是个什么嘴脸?
那对商贾夫妇,刻薄贪财、心怀鬼胎。
那个武官,荒淫好色,无礼粗蛮。
还有那个文官,还暗藏利器,想杀人越货。
这世道变得如此的卑劣不堪,就是因为有太多这等权贵、奸商、贪官,这等见利忘义、卑鄙无耻之徒。
难道这样的人,还不该死吗?!”
“明白了。”
那声音敲了个响指:
“那我再问你,底下这位姑娘,虽然傻了点,可从今晚进门开始,她都是替你说话,没做过半点坏事。
你干嘛要害她?”
“这……”
秋生脸上的青筋暴胀,像要喷出血来:
“废话连篇!小小道术,也想把我秋生困住么?!”
白衣书生双手一举,浑身黑气大盛,顿时化作个巨头小身、青面獠牙的怪物,冲破黄光、张牙舞爪,往头顶声音的方向扑去!
羽儿听出那声音是谁了。
“小心!!”
“‘小心’又三遍了姑娘。
谢谢啊。”
笑声里,一个洪亮如钟的声音,震耳而下:
“玄光彻照,万鬼潜形,破!”
头顶,淡黄光芒猛然大盛,凝成了一道巨大的光柱,铺天盖地、倾泻而下!
那青面怪物就好像碰到了克星似的,周身黑气一震散去,僵在半空,躯体不断缩小。
“此事并非因我秋生而起,却要累得我魂飞魄散。
苍天无眼,世道不公啊!!”
惨叫声中,黄光、黑气、怪物,三者相碰,发出一声巨响,振聋发聩!
羽儿觉得眼前猛然一耀,扑通倒地、人事不知了。
……
……
微风拂面,凉凉的,很舒服。
羽儿打开双眼。
四周的宅院还在,晨曦遍布山谷,眼前一片光明。
身前几尺,青衫少年站在那儿。他的身后,山壁高耸、绿草如茵,石像和水潭不知去了何方。
“醒啦?”少年道。
“这是哪里?”洛羽儿道,“我不是掉到水潭里了吗?水潭呢?”
“鬼幻之术,也就是障眼法,懂?”
“障眼法?哦,所以那水潭、石像都是假的。
那秋先生他……”
“你是说那只‘怨魈’?”
“什么‘消’?”
“《魍魉拾遗》记曰,‘怨魈,佛经云‘达婆刹’,乃山中鬼物之类,因生前怨念过重,死后积魂不散而成。以山中阴气为食,善鬼变之术,甚少攻击生人。’”
“秋先生他是个鬼怪?”
“对头。”
羽儿想起了昨晚那个怪物:
“可你不是说,书里说它很少攻击生人吗?那为什么昨晚,秋先生他还会那样?”
“好问题。
问他们。”
青衫少年一指。
身旁,四个躯体躺在地上,正是那富商夫妇、文官和武官常猛,双目紧闭,脸黑如炭。
富商手里拿着把小刀,刀柄黑黑的都是灰,沾在手上像些黑斑。
文官的手里攥着把匕首,闪着寒光。
两把利器上都有血迹,两人的身上,也各自有着两三道伤口,鲜血已经凝固。
羽儿思考着什么。
“怨魈本来很少害人,”少年道,“可要是受了什么外界的剧烈刺激,它身上的怨气就会大作,瞬间变成个没心性的杀人鬼物。”
羽儿看着尸首和那两把利器,“你说的剧烈刺激,就是……”
“昨晚,那文官看见了那副宝贝画,起了贪念,故意让书生带去赏别的画作。
到了后院,书生拿出其他画之后,文官拔出匕首,就想杀人夺宝。
可谁知想干这事的,不只是他。”
“还有这个人,对吧?”
羽儿看着富商手里的小刀,想起了昨晚,那个富商往怀里要掏什么东西的样子。
“对头。
你仔细想想,昨晚在那堂上,这做买卖的,这小妾,他们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
这头肥猪明显就是个小气鬼,给人说几句,脸就变天似的,还一个劲地诋毁人。
就这么一个人,怎么突然就大方了起来,肯出大价钱买画了?”
“我就知道他有古怪,”羽儿道,“我懂了,他是想骗秋先生把别的画也拿出来,所以故意抬高价。”
“还有,”少年道,“看到那张宝贝画,他一点也不奇怪,张嘴就说,还有什么好东西都拿出来。
弄得好像,他早就知道,书生还有好东西似的。
还有他那小妾。
张嘴闭嘴,要到别的男子的卧厢里去,他那小气鬼丈夫不但没生气,还上赶着催她去。
他们想干嘛?”
羽儿明白了:
“他们肯定早就知道秋先生家里有宝贝,想来抢。
不对。
他们只是路过而已,怎么会预先知道?”
“那小妾都说了,她一直住在山脚下,偶尔听上那么一耳朵,有什么稀奇的?
再说了,指不定书生家那个仆人离家下山的时候,到她家那个‘院子’里‘逛’了一回,告诉她了呢?”
羽儿点头。
“所以,”少年说,“大半夜的,一个拿刀、一个匕首,你砍砍我来我戳戳你。
这热闹劲儿,那‘怨魈’它能不发作吗?”
羽儿都明白了,“可这都是些皮外伤,死不了人的。”
“还懂点仵作。
谁告诉你,他们是互砍而死的?
怨魈鬼变之后,专吸人体精气,你看他们那脸黑得跟炭似的,那就是精气尽失的迹象。
这说起来,他们要真是被砍死的,也就好了。
你知道,浑身精气被吸干,还是被个鬼物吸干,这身上是个什么感觉吗?
那叫一个舒坦……”
少年笑着。
羽儿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我明白了。”
她说,“昨晚那文官临走前,还特意问了这个常猛,要不要一起去看画。
他这不是好心邀请。
他是怕常猛跟了去,多了个厉害的对手,不好对付,对吧?”
“傻姑娘也傻不全。”
“你才傻咧……”
羽儿全明白了。
昨晚,原来那些人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包藏祸心。
羽儿看着那四具尸首。
几个时辰前还是生龙活虎,却因“贪”之一字,都化作了烟消云散。
“你到这来,”她看着少年,“是专程来捉鬼的吧?”
“谁告诉你的?”
“那这么多的山路不走,你怎么偏偏走这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