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破屋的木门慢慢从里面打开了,一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老头拄着木杖从屋内走了出来,脚步蹒跚,每走出三两步就要停下来咳嗽一阵,休息一会,这样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从坟墓中爬出来的恶灵一般,叫人不寒而栗。
在高秦看着老者的时候,老者也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山坡下的高秦,两人对视了短短几秒,就各自忙各自的去了,高秦脚步不停的往村寨走去,而老者则在破屋旁捡了几根枯枝,又转身进屋关上了木门。
说从老者的眼中能看出什么“对生的渴望,对死的无惧”这一类虚无缥缈的情绪来,高秦是没这个本事的,他看到的只是一个濒死的老头罢了,虽然很可怜,但说到底,对自己而言,那也不过是个路人甲罢了,转身就能将这些都抛诸脑后。
“那地方不要去。”李叔又对高秦重复了一句:“那老头有肺痨,也不是咱们岛上的人。”
肺痨也就是肺结核了,传染性很强,在将近一千年前的宋代,得了这个病,的确就只有等死,这一点高秦还是很清楚的,也难怪李叔会对自己强调两遍。
“他不是岛上的人?”高秦更好奇的,是这一点。
“嗯。”李叔点了点头,皱起眉道:“是朝廷的人,应该还是哪里的一个官吧!”
这不禁让高秦更感兴趣了,一个朝廷命官是怎么流落到这荒弊的海贼岛上的?难不成这岛上的海贼真有那么牛……厉害?都敢劫官船了?
不像!要真是劫了官船,哪个大当家会独独把一个得了肺结核的老头子带回来,那不是脑子有病,嫌自己命长吗?
“这……堂堂一个朝廷命官怎么会到这小岛上来?又怎么会沦落到这般地步?你们就没有考虑过把他给送回去吗?说不定还能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呢!”
李叔看了高秦一眼,笑道:“和你一样,大海送来的!来的时候就已经染上了肺痨,你送他回去?”
“可他是朝廷命官啊!你们就不怕有一天他能回去了,再来找你们麻烦?”
李叔有些奇怪的看了高秦一眼,道:“朝廷命官又怎样?他朝廷命官的命是命,咱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再说,你看他那样子,像是还能回去的人吗?”
这话还真是说的高秦无力反驳,本来就是个海浪冲上来的陌生人,谁会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去送一个糟老头子回家乡呢,就为了那点还不一定有的报酬?
而且这岛上的老百姓虽说是海贼,可在明面上应该没有干过与大宋朝廷作对的事情,不然那老头子早就活不下去了,这里也不会有这么祥和平静,还能在山脚开荒田亩种水稻。
高秦无话可说,轻轻叹了口气后,问道:“那他到这岛上有多久了?”
“也就是前年秋天吧,他运气没你那么好,被海浪冲到了岛的另一边,昏了好几天才被村里人发现,那时候身上还穿着官服呢!不过后来知道他有肺痨,就没敢让他住村里了,这山腰上的小木屋,都还是大娘子让人搭建起来的,咱们云芝岛的人,对他已经很不错了。”
李叔说完,高秦也沉默了,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山腰上孤零零的小破屋,和李叔一起拐过小道的尽头,就已经能看到村子的圆木寨门了。
进了寨门,依然是一副宁静小渔村的画面,看起来和海贼窝根本搭不上半点关系,柴门浅院,轻舟渔网,还四处都弥漫着一股海鲜的味道,只是高秦知道,这里的海鲜,吃起来味道真的不怎么样。
两人进了寨门往东面走,一路过来看到的也都差不多,偶尔会有个别家户房屋整的漂亮点,高阔点,但比较起最东边的议事堂和雪家而言,就都有些相形见绌了。
那毕竟是大当家的住所,威严和权势也是需要通过住宅屋邸来体现的。
但除此之外,村寨中房屋规模第二的,恐怕就属靠北边的那一片由几个院落连起来的房屋建筑群了吧。
即便不是这个时代的人,高秦也能看出来,那应该是传统的家族氏院落,也就是几代人不分家,同堂共院的那种,有四五个小院和几排屋舍拼接而成,看来人丁很兴旺呢。
高秦不知道那是哪一家的宅院,正想问李叔时,那边的一声吆喝就打断了他刚要说的话。
“二郎!二郎——”
那吆喝声满村子都听到,想都不用想,高秦就知道这一定是个肺活量惊人的中年大妈,而且,现在好像还是午休时间,村子里格外的安静,所以她这一声,简直就如同大晴天的一记雷鸣,真能把人吓得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