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脉纹支持的坠星箭化作粉尘消散,皇院众人的心情,此刻也随着飘落的木屑慢慢沉底。
萧若佩散去对脉纹的控制,周围恢复了原状,包括赵城远,没了脉纹束缚,他反而更不能自主,摇晃着一个站不稳跌坐在地。
“问龟就是看见你之后才决定放弃坠星箭的吗?”
萧若佩摇头答道:“不是,他在遇上我之前就已经下了决定,钟问龟现在有了登上六层长生阁的资格,我想不会无缘无故,放弃坠星箭应该和长生阁有关。”
“长生阁…才六层,我们费了数年精力,只能登上六层吗?”赵城远有些不敢相信,“脉纹箭能射穿长生阁层,为什么没有资格上去?”
萧若佩扬手道:“不进长生阁做护书,便是界御皇帝,最多也只能到六层。”
他盯着萧若佩追问道:“你操纵脉的本领,就是从长生阁学的吗?”
“你可以想成苍圣所传。”为了打消皇院的野心,萧若佩不介意拿苍圣的名字来吓住他们。
赵城远扶着旁边伸过来的手站起来,他的脸上有被高长令殴打留下来的淤痕,但是对他气势损伤最严重的的不是那些连皮都没有破的伤口,而是他的双眼已经没有了对未来的远视高光:“所以说…人就应该趴在苍圣的阴影之下生存,不用努力,不用进取,只要等着他安排就好?”
“那逍遥界要我们人类做什么!”赵城远愤怒冲着萧若佩质问道:“这天地尽归于他,丰功伟绩尽归于他,人类就该浑浑噩噩,祈求他的恩宠,祈求他的垂怜,由他喜欢就昌盛,他厌恶便毁灭吗?”
“你告诉我!凭什么我们数百人几年的努力,比不上你举手之劳?凭什么他一眼认定,就能决定所有人类众望所归?”
他转身朝向众人问道:“诸位,我们还相信天道酬勤吗?我们还有坚持下去的必要吗?我还不如脱了这身皮,到老家老老实实当个泥瓦匠,起码我手里做出来的楼房不会因为某个莫名其妙的人跑出来要替天行道而坍塌,在我有生之年,还能看见数百、数千人因为我的辛劳,不受风吹雨打。”
又指着天上大声道:“他苍圣要替所有人做主,又不敢亲自走到人前…”指着萧若佩对众人继续说道:“就将他推出来,将我们所有人的努力、信念、希望尽数践踏在脚下,让人明白他在逍遥界绝对的权柄,让他的威能随着这些所谓的天之骄子行走天下时候四处散播,好维持人类对他的敬畏!”
“这天地是他所创造吗?我们人类因他而生吗?都不是,他凭什么替我们做主?凭什么替天地做主?凭他执掌着逍遥界最大的权柄?真如是,你们看我皇院如何,我便看苍圣如何!”
萧若佩静静听他
说完,他并不奇怪赵城远会有这种想法,甚至他更清楚确定此界非苍圣所有,旧天道还在前面。
正是因为世上多数人都和赵城远一般,只顾着一己之愿,所以旧天道之事,哪怕是耀日城没有刻意隐瞒,也不多人敢去了解,因为他们不敢相信、不愿相信即使自身多么努力,也只是活在两者夹缝之中,活在苍圣庇护之下。
“你来看。”他也太会说话,也没有赵城远胸口憋着的那股气,只是让开了道路,让外面的欢呼声传进来。
赵城远听到,终于从自我的世界之中脱离,他快步走到瞄窗边沿,扶着扶手往地中城看去,只见下方人群奔走,孩童在泄落的流水之中戏耍,互相泼洒水花,大人们也抬头望着天上苍穹,那里传来的新鲜空气,是数年中已经快要消失在记忆之中的清爽。
他们从来没有仰望过瞄窗,自从皇院开始接手坠星箭,整个地中城的人走路都是低头垂首,破风城在皇院的全权接管之下,日渐繁荣昌盛,但是属于自己的特色也正在没落,如今破风出名,并非因为他们兵器与众不同,而是这里能够找到其他地中城的所有类型武器,并非逍遥界无他不可,任何一个地点皇院都能建立起同样的热闹城市,但是破风城一旦消失,谁也无法挽救。
大地中城,破风城逐渐褪色。
安静许久的地中城,经历过水流冲洗和清风吹拂之后,露出了崭新的面貌,钢架之上的黑色沉锈,熠熠生辉,已经觉得不用自己动手的老师傅将已经能独当一面的壮年弟子赶去烧炉,枯燥手掌再次握起尚未熄灭的雄心和留有余温的铁锤,要铸成闻名此界的神兵,要破风城名副其实。
“铛”随着老铁匠一锤落下,破风城苏醒,曾经属于他的颜色,就这样被老铁匠一锤一锤的锻造进了地中城内。
“天生界,地分州,人居此界,长此地,自身本就是天地道的其中之一,苍圣并无意把控这一切,他只是想让人知道这一切。”
“若是由皇院主持天地,你希望看见的是现在,还是被坠星箭压在头上,喘气都不敢大声的破风城?”
赵城远胸中郁气犹然未消,也不得不承认:“现在。”
“现在还不够,更重要的是如何保住现在。”萧若佩指着下方说道:“努力没有错,他们也很努力,你的努力,是在他们上空建造一座遮盖了阳光雨露的穹顶,挡住了他们努力的方向,太过繁茂的大树下面,并不好生存。”
“苍圣有错,那就帮助他改正,而不是否决他对的地方,何况逍遥界生养万民,苍圣不能决定他们的去向,皇院就能了?如果是这般想,就算苍圣有错,你们也是在延续他的错误。”
“你们因为看到
了苍圣设下的穹顶而觉得压抑,所以在他们头上加盖了一层穹顶?”
“我的眼睛能看到苍圣做了什么事情,也能看到你们做了什么,但是你们却只看到自己做了什么,我不是替天行道,只是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萧若佩反问赵城远道:“我做了两年韶风令,往长生阁送了二十多份记录,记山记水,写人写事,到你这里就因为掌控脉,所以成了宣扬苍圣威能?”
“你们自身,不也是在学着掌握苍圣的威能吗?”
萧若佩一番话驳得赵城远哑口无言,事实在前,理据在后,赵城远并不是文院学生,没能学得辩驳之术,一时间只觉得脑子里晕晕绕绕,都是刚才对皇院的诘问,忘记了此事根源来自于萧若佩将他们辛苦数年埋设坠星箭拔除,当然也无从反驳。
高长令走上前来拍拍他的肩膀:“还是被我打一顿来的畅快吧?”
赵城远今天连受打击,本想一吐为快,不料胸口郁气刚刚发出,又被萧若佩推回来,还塞了新的堵,心头不畅之感更加强烈,听到高长令的话,他居然有些赞同,身上伤口隐隐发疼,却明白告诉了他两边都不是他的同类。
“我想问龟不会让我们终止坠星箭计划还要找你亲自前来吧?”赵城远终于收拾起了心情,找到了问题所在,萧若佩此行目的很显然就是坠星箭,但是绝对不会亲身前来终止皇院的计划,因为这件事情只需要钟问龟出现一句话就能解决,没有必要另找一位掌握着控脉异能的玉名侠出手。
“他告诉了我,皇院的坠星箭是仿造,第一支箭也在景州,不知道在何处,会朝哪里射出,那一支更危险,更不可控,所以希望你们能提供资料,让我一并拔掉。”
“资料…”赵城远思考了一下,向旁边的人吩咐道:“取一张脉势走向图来。”众人所在标眼楼内物件尽数被冲毁,资料只能去皇院设立在地中城的分部之内取得。
他愿意帮忙不是因为服了萧若佩,而是想要看看所谓的原版坠星箭,究竟与他们花了数年时间铸造有何区别。
“据我所知,景州没有第二个势力能制造出坠星箭不被发觉,问龟是如何知道有第一支的?它又是由谁而造?”
“你们有关脉的研究从坠星箭而起,知道坠星箭是谁给皇院的么?”萧若佩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