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鸡鸣三遍了。
陈卿坐起身子,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温柔的阳光透过雕刻精致的水花纹窗格折射到地面上,照的房间内一片明亮。
陈卿用力拍下脑袋,昨晚喝太多进来倒头就睡,他这才注意到,原来这卧室屋子竟比自己家的堂屋还要大。一张无束腰榉木大床,床上还透着淡淡的木香味,床头放着一个方正樟木衣箱。地面全部用青砖铺砌,地上除了放着两张榉木四出头官帽椅和几个小方杌外,居然还有两样明晃晃的家具,一样是一个透格门圆角柜,一样则是一个造型别致的衣巾架。
陈卿穿鞋起身走到这两样家具前,用手抚摸着它的纹理,鼻子轻嗅下它的香味。“哎呦,黄花梨的!他心中暗想道,“看来伯父这些年生意做的不错啊,随便一个卧室都放着两样黄花梨家具,这要是再过几年,岂不是还会有紫檀?”
想想自己家里好歹也算是当地村子里数一数二的了,家里的家具基本都是山里的榆木,别说黄花梨了,榉木啥的外地木材都没怎么见过。就拿这种透格门圆角柜来说,本身雕刻做工已是很精美,还是黄花梨的,光这一样东西怕是要花不少钱吧。
“有钱人真好啊!”年少的他竟然莫名的生出一种在平时看来很罪恶的念头来。要知道他从小是最讨厌那种有钱有势的人,总觉得正是这部分人败坏了社会风气。而且但凡这类人,财富权势大都来路不正,天生就是欺负他们农民百姓的。
“哥,起来了!陈访带我们去县城里逛逛呢,哥!”弟弟陈奉的声音从窗外传来。陈卿一边走到床头更衣、才发现头还微微有点痛,看来自己的酒量是真不咋地,昨晚才喝多点酒,怎么进来的房间都不记得了。
“马上就好!”他一边答应着,一边向外面走去。
跨出卧室门槛,一阵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眼前的院子并不大,布局却是井然有致,两株罗汉松盆景巍巍然摆放在院子正中间的方石水槽前,院子两边的台基上放几把小椅子,门前一条甬道通往大门外,而道旁两侧大小厢房也还有好几间。
这应该是一座到底三层的小宅院,陈卿顺着甬道向仪门口走,看到陈奉和陈访已经在大门外等他,陈奉换上了一件崭新的酱色圆领绢袍,陈访也换上了一件肥阔的灰色棉绸直裰,袖子宽阔如布袋,这衣服本身长的直盖到脚面上,虽然如此,陈卿还是看到他们都换上了皂底方头靴。
“你俩这装扮可是有点逾矩了吧?”陈卿上下打量着他们道,“
“按《大明律农民商人都不能穿靴子,只能穿皮扎。陈访,你这靴子哪里来的?”
“哎呀我的哥,你这也太大惊小怪了
,如今县城街上很多有钱人都这么穿,这是身份地位,要的就是这体面。”陈访听到陈卿叫他,满不在乎道。
“就是就是,我们昨晚夜禁前上街转了一圈,单这周围商铺就很多,很多生意人都穿绸缎的,按《大明律商人还不能着绸呢,现在谁还管这些。”陈奉也插嘴道。
随后他鬼头鬼脑的走到陈卿跟前,拽拽他衣角,小声道:“哥,你还别说,这县城就是好,比咱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不知道好多少倍。要不你跟咱爹说说,我就在县城帮伯父打理生意得了,他这边新开了两个店面,正需要人手呢,用自己家的人总比外人强吧!”
陈卿没好气的丢了他一眼:“打住啊,少跟我来这套,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家三个儿子,弟弟在州城读书,我也即将服徭役到沈王府当差,家里就剩下你一个臭小子。爹娘年纪大了,你不在身边,谁照顾家里,咱家的二十亩地谁种?这事就此打住,想都别想。”
“哥你听我说,这年头种地才能挣几个钱,就咱那穷乡僻壤的,那地里面全是石头,年成好的时候,交了税也就勉强够吃喝,辛苦一年到头来还不如伯父卖两件皮货的。你跟爹说说就允了我吧,我挣的钱全交给家里还不行吗?”陈奉好声哀求道。
“不行,我们三个都在外面,家里我不放心!”
“那,那也不能牺牲我啊……”
“你什么你,陈访,这话你跟他说的吧?”陈卿目光直直的看着这位表弟,不悦道,“趁早死了这条心啊,我服满这徭役之前,这事咱没得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