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花园那壁,维桢步足沉沉地回了厢苑,莺浪不及她家小姐走路携风,只拖着步子跟在后头。维桢进了门,脸色亦与她的步履一般沉沉的,莺浪心忖不妙了,赶忙合上门来哄道:“好在小姐觉察得早,带着药匣前去'领罪',既又避了嫌祸,将我们下药一事撇了个干净,又让小姐在府里留下个大气宽善的好名声!”
维桢却全然不将这些蜜语灌入空耳,只靠在软榻上,叹息了道:“可终究还是节外生枝了。”
“是呢,谁能料想这班婢女如此阴损,竟拿了有毒的烤乳鸽去下毒害自己姐妹……小姐,你说这是谁下得毒手?”
“不论是谁,但从伯父不再追查来看,竟像是我们做的了!我们似要毁灭凭证似的……我气便是气这一点了,但谁让我们二次下药,漏洞难圆呢。”
“全是莺浪不好……”莺浪慌忙跪道,“是莺浪怂恿着小姐去下第二次药,倘若无这第二次,何事也没有了……”
“起来罢。也怪罪不到你头上。当日我亦是一时冲动,听闻了张炳前时允诺于我的花息丸竟悉数先赐于初梦那个贱人了,便蒙了心智,下了猛药了……”维桢说着仍是咬牙切齿,拳心用力一捶案,震得莺浪更不敢起身。
“要莺浪说,都怨这个桃枝,竟敢拿小姐当剑使,借着我们这事报她私仇,连累小姐险些败露,好在叫管事给收拾了。要我说,打她都算轻的,只将她逐出乌衣巷才好。”
“桃枝这丫头做事这般冲动,留她在扶瑄身边只会坏了我们大事。”维桢顿了顿,又缓和下来,道,“你也起来罢。说到底,药是我下的,也难为你替我去伯父跟前演这一出。”
“能为小姐分忧,莺浪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
维桢见她讲得恳切,从软榻上下来去扶她起身,动情道:“过些日子,父亲也需回通州了,放勋兄长素来与我们不是一路子人,这偌大的府里,只有你我二人相知相伴,相依为命了,只待他日能为通州王家且铺一二腾达飞黄之路,我们今日的委屈也不算白挨。”
“小姐,莺浪只有一事不明。”莺浪起来,眼含碎晶,“小姐何不索性将那药瓶子丢了,或者往那灶房通铺里一丢,嫁祸于那班婢女们呢。”
“我并非未曾想过此法。”维桢又倚回软榻上,手指摆弄着羊脂玉三足纹心香炉,“但我们这药太是显眼了,进府清点物品之时不少婢女仆从见过。我听闻建邺能人辈出,倘若有一二有学之士本领高超,仅凭几块碎骨也可断定药的类别,再在府内一查,我料这胡人奇药也只我们这有了,到时假的也成真的了,我们便更说不清了。与其如此,不如主动坦诚了倒还显得公允些。”维桢启开香炉,细捻着里头燃尽的橙花栀子熏香灰烬,若有所思道:“莺浪你倒是提醒了我了,谢伯父的膳碟减半,传话下去叫灶房将我的亦是减半罢。”
“这……”莺浪显露难色,“那小姐的烤乳鸽还要么?”
“不要了!”维桢剔掉一指香灰,搓了搓指尖,道,“这等劳什子,触了霉头,还要它作何!”
“是……小姐,莺浪这便去传……”
“等等。”维桢叫住了莺浪,“替我去准备行头,先行去赵姨娘那处走一趟。”
维桢特地挑选了一身雅静的素罗粉蓝袍换上去赵氏的屋苑,这件衣裳本是她这趟带来的衣物中最不华贵最不喜欢的,此刻倒派上了用场。一进屋,维桢便摆上一副忏悔愧疚地脸孔,眼带泪花,伏上赵氏的膝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