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没说要你今晚去紫宸殿?什么话也没留?”
锦华宫皎月殿里昭妃端坐在罗汉床上急切地追问素扇。
素扇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也不敢多说话轻轻道“没有”。
“也没说为何急着走?”昭妃又问,素扇咬着下唇:“没有……”紧跟着忙道“奴婢知道用晚膳的时辰近了,也留过皇上,可皇上还是走了。”
昭妃无声地长出一口气,摆摆手,淡道:“退下吧。”
素扇匆匆地磕个头拎裙便告了退。殿中转而变得更静,静得像寒潭冰窖,让人发冷。
昭妃木了半晌,疲惫地倚向软枕又是一声叹。
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皇上连她荐的人也不肯要了。
她滞在那里心里忽而没了底气傲气更荡然无存。她开始思量、开始斟酌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思来想去只是因为她与夏氏的不睦?
可后宫里……又哪有那么多和睦?
她一直以为他是知道这些的先前与他相处时她从种种细枝末节里觉得他对许多事都了然于心,只是不想多管,乐得粉饰太平。
她想昔日的贵妃大约也是这样觉得的,所以她们不约而同地一点点有了胆子也做了些不该做的事。
后来到了夏氏进宫,她知道夏氏与佳惠皇后的关系,自然容不得她。
她以为这在后宫也司空见惯,怎的他突然就不容她了呢?
更白费了覃西王殿下的一番苦心。
昭妃不由自主地按起了太阳穴,一下比一下用力,却仍驱不散那股烦乱。
“娘娘……”掌事宦官低着身子疾步进殿,她抬了下眼帘,见他目光闪烁地跪地,“下奴、下奴打听着了。”
昭妃黛眉微挑:“说吧。”
掌事宦官将身子埋得更低:“皇上也……也不曾有什么急事,离了皎月殿便去了窈姬的朝露轩,与窈姬一道用膳去了。”
“啪!”柔荑狠拍榻桌,骨节被护甲硌得生疼。
那宦官忙噤声,一个字也不敢多言了,眼观鼻、鼻观心地跪着。
“好啊……”昭妃长声而道,俄而又带起清冷笑音,“呵,到了还是想着窈姬。那本宫算什么,皎月殿只是个听曲儿的地方不成!”
说着嚯地伸手扑向榻桌,用尽全力挥去,茶盏、点心,还有新插的瓶花哗然落地,在震响中残破零碎。
周遭的宫人们惊然跪地,那掌事宦官更连连叩首:“娘娘息怒、娘娘息怒,为着这起子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本宫知道不值得!”昭妃厉声而喝。
可就为知道不值得,这事才更叫人心中不平。
一个理当死无全尸、遗臭万年的祸国妖孽,竟让她受了这般的委屈。若不是覃西王瞻前顾后、迟迟不肯将实情奏与皇上,夏氏只怕早已在冷宫与那些个疯子为伴了。
也不知覃西王究竟在磨蹭个什么!
昭妃心下想什么都来火,胸口起伏愈发激烈,良久才终于又冷静些:“去,给本宫传尚工局的人来!”
掌事宦官正要应,她又添上一句:“找与你相熟的、位份与高些的。”
“……诺。”掌事宦官心头微凛,叩了个首,安静告退。
朝露轩之中,两盅酒下去,夏云姒双颊便已染上绯红。
他记得她酒量不济的事,在她又要倒时伸手挡她:“不喝了。好好用膳,用完与朕出去走走。”
她却兴致正高,固执地摇头:“最后一杯,就一杯,行不行?”
贺玄时又皱眉又想笑:“酒量那么差,怎么还偏成了个酒鬼?”
她嘻地笑一声,望向他微微耸肩,眉眼间尽是动人的媚色:“臣妾心情好,多喝这一杯!”
“好吧。”他只得答应,任由她给他斟酒,又与她一同饮了。
几是美酒过喉的同时,她眼中便覆了更深一层的醉意。
想想也是,当初佳惠皇后忌日,她所备的不过是一些酒味微不可寻的桃花酒、茉莉花酒,几盅下去都醉得遍身绵软。
如今这样烈的酒,连他喝着都觉胸中发热。这小小的三盅于她而言,比上次那些加起来都要更加厉害。
果然,她又吃了两筷子菜,精神便明显地不对头了。
拿着瓷匙伸手去舀那盏蟹黄豆腐,刚舀起手就浑浑噩噩地一倾,蟹黄豆腐又落回碟子里。
她皱一皱眉,倒很执着,再度去舀,从神情看还有些不痛快地赌气,俨然跟这盏蟹黄豆腐较起了劲。
贺玄时哑音而笑,替她舀了一勺,送到米饭上。
她又眉开眼笑:“多谢皇上!”
说罢就美滋滋地吃了起来,平日的妩媚劲儿被酒意掺入几许迟钝,倒一反常态地可爱。
贺玄时一边笑看她,一边又亲手给她盛了一碗清鸡汤放到她手边,温声劝道:“阿姒,你喝多了。喝碗鸡汤缓一缓。”
檀口轻启,她晕乎乎地打了个哈欠,醉眼茫然不解地望他:“什么喝多了?臣妾今天没喝酒。”
“……”贺玄时想笑,硬生生绷住,“好,没喝酒,是朕弄错了。那也喝碗鸡汤,这鸡汤炖得不错。”
她这才欣然接受,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又说:“臣妾炖鸡汤也好喝……改日炖给皇上喝!”
“好。”他哄着她应道。
她的脸忽然凑近,蕴着满满的、又醉又甜的笑,就隔着那么半寸与他相对,酒香都变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