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入中天,清冷的风从小河中心吹了上来,比风更加清冷的是倒映在小河中心的银白月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云藏锋来到了与阮步义所待的相同一侧,他趴在小桥的护栏上面看着小河的这一边,而阮步义则是坐在石墩上面,苍老的目光从云藏锋的背后延伸出去,看着另外一边的小河。
人们常说“静水深流”,这条小河并不算深,所以流淌的时候有哗啦啦的声响,让本来就已经十分漆黑的夜晚变得更加静谧。
阮步义揉搓了一下因为醉酒而变得有些麻木的脸,那上面满是皱纹,加上阮步义用力这么一揉,所有的褶子都挤作了一团。
他也不管自己刚才的形象怎么样,清醒了一下之后就缓缓说道:“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云少侠,我此番前来,是奉圣上之命,给你和汉唐王朝一个机会,一个能在流逝的光阴之中证明自己的机会。”
这一番话阮步义并不需要过多地费心思就能够编出来,无非就是想让云藏锋去沙场上为汉唐王朝卖命罢了,要找一个有高度又经得起推敲的理由,这更是这位太子太傅的专长。
作为一个读书人,阮步义深受儒家学说之中那些仁人思想的影响,总觉得是自己在给别人一个机会,并且对此深信不疑,所以他总是能很顺畅的说出这样一些听上去让人热血澎湃的话来。
有的人听了会很高兴,甚至会对阮步义感恩戴德,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是朝廷和阮步义的信任给了他扬名立万的一个契机。
但是有的人听了之后并不会很高兴,凭什么就是你给我了一个机会啊,既然是给的机会,不要难道也不行吗?
有了年轻时候的一些经验,或者说与人打交道多了之后,阮步义终于知道即便自己是有道理的,有一些话也不应该这么说。在那之后的很多时候,阮步义都会说这是给彼此的一个机会,让听这番话的人感觉到自己被人所需要着。
一个人但凡有了一种被人所需要的感觉,那他在这个世界上就有了存在的意义,为了维持住这个存在的意义,人往往会为之付出一切,只因为有人需要他这么做。
这样的人在旁人的眼里看起来或许很傻,但是他自己却是不知道的,沉浸于这种需要当中的人只会觉得自己多么伟大,在自我感动当中燃烧着自己,发出一点微不足道的光和热,在燃烧殆尽之后被人遗忘在了脑后。
只不过,云藏锋是这两种人之外的第三种人。他直截了当地回答道:“阮大人,恕我直言,我觉得,汉唐王朝和我都不太需要这个机会。”
设想过许多种答案的阮步义有一些吃惊,他从来没有想过,在圣旨下来之后还会有人拒绝这样的一个要求,简直是匪夷所思。他疑问性地“嗯”了一声,然后问道:“云少侠何处此言?”
云藏锋双掌向前一推,原本懒散地趴在护栏上面的身子突然弹起来,整个人笔直如同一柄锋利的宝剑矗立在那里,用一种锐不可当的气势回答了阮步义的话。
“我本来就是闲云野鹤之辈,汉唐王朝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的父亲已经为了这个偌大的王朝奉献了自己的性命,为何我还要给它一个机会,为何我还需要他给我一个机会?”
阮步义有些愕然,他问道:“我还没有说具体是什么事情,云少侠真的不打算听完了再考虑考虑?”
云藏锋摆了摆手说道:“我知道是什么事情,西疆和北域的战事吃紧,兵少将稀,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从京城沿途走来,我已经看到多处张贴皇榜招贤纳士,甚至是征兵的皇榜也不是一张两张。”
“在九五城的时候,我与圣上就已经见过了一面,他也曾用十分丰厚的回报要求我加入汉唐王朝的军队去守卫疆土,我也拒绝了。我想,阮大人此次前来,也不过就是为了这个事情吧。”
“不错。老朽的确是为了邀请云少侠参军入伍的事情而来,不过我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发生如此多的波折,也不曾想到云少侠竟然连半分保家卫国,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都没有,算是老朽看走了眼,也算是圣上看走了眼。”阮步义已经从石头墩子上面站起身来,看样子是准备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