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和赵毅漫步在回齐王府的路上，他们一步步践行着他们回去的路，他们身后追随着群星，满天星光淹没了他们来时的路，他们眼前则是光芒万丈的太阳，炽热而温暖的阳光照亮了他们的前路。

瑰紫而宁静的群星璀璨着悬在他们的头上，他们静默不言间见证了过往的一切，却如同见惯人间悲欢离合的智者一样静默着，默默等待着这天下新一轮的或喜或悲的悲喜剧。

滴滴答答的马蹄声在朱雀街上穿出去好远，四下无人的街道让所有人的所有动作都更加显眼了，青石无言却自下成溪，一个风雨飘摇的帝国，一个年华老去的皇帝，还有那个不知如何拯救这个国家的齐王，朱雀街见证了过往也即将见证未来。

……

两人沉默良久，只听到了那声声马蹄扣在石板上的清响，霍去疾、蔚凌、云侯和云小曦等人早已经散去，却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样度过这个夜晚。

“叔父，叔叔老了啊……”李陵沉默了很久，想起了皇帝那片风中更显萧瑟的白发，皇帝的临别所言却也一直在脑海中回荡。

“是啊，当年那个直言要海清河晏的秦王殿下已经老了啊……”

赵毅骑在马背上，也是一脸的唏嘘，四十年来，赵毅已经见证了这个被李氏两代人苦心孤诣经营的帝国的兴衰起伏。

……

十六年前

“李治啊，如今天下平定，你有什么愿望吗？哥哥都可以满足你。”

这时，先帝剿灭了天下群雄，征服逆转了天下的大势，让这三万里河山尽归李氏，如前朝秦始皇一样建立了青史留名的功业。

浮云漂流在清平殿的角落，一伸手就能够到，九万里江山各处的文武官僚和异族土司各方官员穿着各异的服装，贺拜着皇帝伟大不可比拟的征服功业。

那天，意气风发的先帝带着李陵在未央宫最高处俯瞰着九万里河山，只是那么一眼，九天阖闾开宫阙，万国衣冠拜冕旒的壮丽情景让李陵至今忘不了。

李治站在先帝的旁边和自己的哥哥一起接受了天下群僚的朝拜，天下英雄俯首在这对轻尘之末的兄弟手下。

“陵儿，我今生所想追求的天下一合已经实现了，而今八荒四海一同于李氏治下，如今我只愿这九万里帝国疆域，海清河晏，天下大治罢了。”

先帝带着冕旒站在浮云与万国衣裳之前，让那天下九万里的臣子英雄都伏拜天子脚下，“祝愿皇帝万岁”的呼喊声如同山崩海啸般的传来，那年皇帝的权势也如同泰山一样权压天下诸人。

“叔叔，你呢？”

年仅六岁的李陵站在自己的父亲和叔父面前，看着两人如同天神般的英武雄伟的身躯，这两位当时天下无人能敌的英雄。

“我啊，哈哈哈哈哈哈，平生三愿只剩下一愿还没有实现了。”李陵还记得叔父满手老茧摸过头皮的感觉，“我一愿扫荡天下群雄，使得天下英雄俯首；二愿清平天下，使这四海八荒之内，莫不归于我李氏天下；三愿帝国长治久安，海晏河清，使这天下可以由一世传诸万世，使这天下人生生世世不敢遗忘帝国，哪怕这天下过了千年，万年，我也要让他们对帝国威势念念不忘。”

那天轻云纤缕拂过未央宫顶，九万里江山臣子如云，八万里江河异酋如烟，万般服冕尽皆伏倒于帝国旌旗之下。

阳光照射在李治蟒袍大衾以及明光重铠上，温暖炽热反射的阳光照的他如同煌煌不可一世的天神一样，那年李治还是勇冠三军的秦王殿下和天下无双的禁军飞将军，挥手间，投鞭断流的天下一等将军，以及李陵少年得志却对家人关怀有加的叔父。

……

“叔父老了，他想要让千年万世的后来人记得帝国，他知道长生不老不存在，就想让我们在天下人和青史的记述中永生不死。”

李陵骑在马上慨然而叹，他记忆里那个秦王李治是一个威武不可一世的神勇将军，而不是刚刚那个一阵风吹便倒的干瘦老头。

“父皇想要的四海一统，叔叔想要的天下为郡县，我想要的却只是飞鹰走马，过好这慢慢余生罢了，至于这天下谁做主，我真的不想关心……”

李陵坐在马上喃喃自语，这个时候他想起了父亲的雄心和叔父的壮志，暗叹着帝国维艰，也不想参与和投入这场注定没有胜负的权利游戏。

“人人都说皇帝是世界上最让人瞩目，也最让人心心念念的东西，可是啊……说这话的人，一定没有见过那些皇帝为此付出的代价……”

赵毅皱着眉头，显然也想起了当年的英武少年，赵毅和李治曾经并列为两把先帝最锋利的尖刀和最得力的武将。如今一人已经被风吹雨打去，而另一人则还是天下最强大的武将之一。

这般差距如何能不让人唏嘘。

……

“小曦，你下次不要这样了……”蔚凌的声音虽然依旧冷淡清澈如清泉一般，但其中心意却也如清澈小溪之中的鹅卵石一般明显。

“嘿嘿嘿……”云小曦笑了笑却没有回应蔚凌的话，只是她紫色星空般的眼睛里有着一丝很好看的光彩。

“你我都是没人要的可怜孩子，世界已经这么苦了，我又怎么舍得丢掉我生命中唯一一束光呢？”

云小曦抱着蔚凌的胳膊，眼睛里有着万束星光:“我脾气不好，也不爱低头认错，爱找你茬，也爱发脾气不理你，可你要知道，无论如何，我都是喜欢你的。”

蔚凌低头看着眼前这个自小相识的姑娘，眼睛大大的，睫毛软软的，嘴唇也如同草莓般柔软，她有着胡人血统，并不符合帝国的主流审美，但蔚凌知道这个女孩会是他这一辈子也舍不得放下的人了。

毕竟生活这么苦，她好不容易有了生命中的一缕光，他怎么舍得让这个深爱着他的女孩失望呢。

“……所以，你可以凶我，可以骂我，也可以打我，但你不可以不理我，也绝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云小曦不停地说着各种话，以往爱极了安静的蔚凌却也爱极了云小曦的絮叨，他爱死了这道照亮他心底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