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笙整个人伏在被面上,好像进入了昏迷状态。听阿黛断断续续得说完这许多话,她仰起头来,也不知道在看哪里,也许在看孩子,也许看着阿黛,也许根本去看外边的月亮了。洵殊哼哼唧唧了一阵,窝在人怀里又睡过去了,小孩子总是没心没肺的,刚刚从死神手中逃出来,却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阿黛虽然全副身心都在洵殊身上,耳朵还是厉害的,她晓得秋英躲在窗子底下偷听,便走过去,腾出一只手往那窗框上叩了叩,道:“都入秋了,怎么这底下还有蚊子,真惹人讨厌,再不走,我要拿拍子拍死它!”她果然看见一道影子倏的略过去了。香笙走下床,从外厅拿了一把水壶,找不着杯子,又渴得厉害,便就着那壶嘴喝水,她喝完却想到,将死的人了,还喝水做什么?可见她内心根本就是想活,先前种种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阿黛把洵殊放下,也跟了出来,在桌子旁边坐着,过了一会,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相片,递过去道:“还给你。”香笙接过来,打开灯看,是她和玉凰的结婚照,她用食指在上面摩搓着,然后把相片撕做两半,一半是玉凰,一半是她自己。她把玉凰那一半推给阿黛,轻轻道:“你收着吧。“阿黛道:“你别后悔!改日叫我还你,我可不给了。”他们俩就这么相对坐着,都不困,都不说话,也不知道坐了多少时候,月亮掉下去了,天一点点地亮起来,由靛色变做澄黄,太阳马上要出来了。阿黛道:“他人不错,你跟着他,后半辈子还有指望。”香笙打了个呵欠,道:“我困了,再去睡一会。”洵殊这时候哭了起来,阿黛跳起来准备去蒸代乳糕,可是她又不放心,生怕香笙还要拉她一块去死,因此抱了洵殊来回地走着。香笙道:“你把她放下吧,我绝不对她做什么。“她顿了顿,又道:”我想明白了,愿意好好活着。”
那年立冬,胡宗平率全家上下正式搬迁至牡丹亭,也是那一日,香笙隆重而草率得成为了胡宗平的二太太。
李决明在医院里找了一份开水房的活计,事情单纯,就是负责烧开水,但也辛苦,住院部那么些病号,所有人生活起居中需要用到的开水都是由他在一个大锅里烧开,常常供不应求,他只能一趟一趟不停地添柴火。他从前是李老爷的时候,人们不大知道他的名字。现在还是不知道,都叫他老李。
他和崇义,水仙连同两个小女儿搬了出来,租了人家店堂后面一间闲置的库房住着,那库房虽然不小,但仅有一间,尽管用帘子在中间隔了一道,究竟男女不便。前边店堂主人倒好心,又额外匀出一间阁楼给他们,且并不多收费用,水仙便带着两个女娃娃住到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