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历五月二十一,大喜。
静德王府的千金慕容槿末要出嫁了,这桩婚事哪怕在整个永安城也是盛事一件。静德王慕容匡正乃是这钟离氏王朝中唯一的异姓王,其先祖因对王朝立下的汗马功劳而受封,世袭至今,虽说荣光已大不如前,但也毕竟还是有先祖的余威照拂着。
窗外的天还蒙蒙亮,春末的朝露已透着初夏的凉意了。慕容槿末推开窗,就着微暗的天光细细读着手中的信。
这是她的兄长从边关寄回的信,他听说她要成婚,虽不能及时赶回,却也托人送回了新婚礼物的贺词。慕容槿末苦笑,朝廷一直对慕容氏的异姓王颇有微词,哥哥虽屡建功勋,却总也不得升迁。父王本欲借我的婚事可以让哥哥可以有所仰仗,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我需仰仗哥哥……
慕容槿末一手拿着信,一手拿发钗挑弄着窗沿上聚了一晚的露水,显得有些不慌不忙。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流舒单手撑着门,胳膊弯夹着水盆进来,笑道:“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慕容槿末腼腆一笑,取了只红封子打赏给流舒,流舒福身谢过了,道:“小姐,还是快来梳洗吧,眼见着天都要亮了,您还这么不慌不忙的。”说了,拧了毛巾递给慕容槿末。
“是了。”慕容槿末擦过脸,在梳妆台上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镜中那个眉梢带着喜气、眼里却隐隐还藏着些犹豫的姑娘。
流舒一边麻利地替钟离槿末盘发,一边打趣道:“小姐,过了今天,奴婢就该称您为夫人了,是不是呀颜夫人?”
慕容槿末又羞又恼,瞪了流舒一眼,别过脸去不予理会。
慕容槿末梳洗完毕,流舒又拿来早已备好的喜袍,慕容槿末抚着衣袖,又在脸上摩挲着,内心的喜悦里掺着些忐忑和纠结,今日出了这门,便是别人家的人了,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往后的日子是苦是甜可都得自己担着了。青绫哥哥,希望末儿不会看走了眼,希望你便是末儿此生的良人……
不知觉叹息一声,流舒忽地一巴掌拍在慕容槿末的手腕上,道:“大喜的日子,可不许叹气。”
慕容槿末扶着窗棂,看着早该亮堂起来去迟迟不肯放亮的天:“我只是有些害怕,毕竟不曾嫁过人,也不知说不说得到一起去、过不过得到一起去……”
“一个小小的侍卫难道还敢欺负咱静德王府出去的女儿不成?”流舒把慕容槿末拽进屋,一边替慕容槿末穿上喜服,一边说道:“那算命的分明说今日是个好日子,怎么冷不丁地好似要起风了?小姐听话乖乖坐床上等着,这喜服可金贵着,莫乱跑叫挂了丝。”
慕容槿末禁不住被逗笑,拍了流舒一下,道:“快出去看看,什么时辰了。”
慕容槿末果然如流舒所说,老老实实坐在床上安安生生地等着,无聊时便把玩着自己的红盖头。脑子里正不知想的什么,“轰”的一声巨响竟震得慕容槿末闺房的门窗皆抖,慕容槿末吓一跳,奔来欲打开门瞧瞧,“哗啦”一声瓢泼大雨陡然倾下。
慕容槿末心下一颤,慌忙关了门,插上门栓,轻轻拍打着如打鼓搬的胸口。
敲门声响起,慕容槿末开了门,流舒站在门外,衣服尽然湿透,手里拿着一把吹折了的伞。流舒扯着嗓子大声道:“小姐,吉时到了,您该上轿了。”正说着,两个喜婆模样的女人趟着水艰难地走过来,她们插在头上的花都被雨浇趴嗒了,浓妆艳抹的脸也被浇得红一片白一片黑一片。
三个人七手八脚地替慕容槿末遮雨,一直把慕容槿末送到王府正门,这门平时是不开的,除了静德王,一般人走的都是侧门,静德王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不免格外爱护。
慕容匡正看着颇显狼狈的女儿,犹豫再三,终还是忍住没有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他想说,永安城那么多王公贵族,何必非要下嫁一个小小的侍卫?他还想说,今日这天气,未必是个好兆头。
慕容匡正微不可闻地一声叹息,这丫头为了嫁给这个穷侍卫不知与他闹过多少次,也不知这小子到底好在哪儿了,今日既是大喜的日子,也不好扫她的兴。
忽地一阵风,吹得慕容槿末一阵哆嗦,慕容匡正握起女儿冰凉的手,替她擦擦擦头脸上的雨水,道:“末儿,从今往后,父王就不能再时时刻刻地守着你了,你就得学着自己照顾自己了。到了颜宅,就拿出做女主人的架子,别叫人欺负了。爹给你撑着腰呢,这整个永安城,闺女,咱谁都不用怕!”
慕容槿末撇撇嘴,鼻子有些泛酸,就在今日之前,她与父王还在因为她这一桩婚事闹得不欢而散,可今日他便一改前态,是啊,他是她爹啊,怎么会不盼着她好呢?
慕容槿末咬住唇,使劲点了点头,道:“爹,我会和青绫过得很好的,你放心罢。”说罢,松开慕容匡正的手,正欲走,又被慕容匡正一把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