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一天的临时工工作,晚上顾亭回到出租屋时,已经是十一点以后了。
洗完澡,他站在五楼小单间的窗户口,望着远处繁华地段的霓虹色夜晚发了会儿呆,收回目光准备看书,突然咦的一声,仿佛看到了什么非常奇怪的东西。
凝目注视公寓楼门口的右侧角落,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台四四方方的自动售货机。
“刚才上来的时候好像没有的啊……”
街道的路灯散发昏黄的光芒,马路上飘扬着垃圾袋。楼下那台突兀出现的自动售货机侧对着他五楼的窗口,自动售货机亮着白色的展示灯,勉强能看清货架上摆放的是一个个色彩鲜艳的盒子,看上去似乎是一台盲盒自动贩售机。
顾亭对盲盒并不陌生,虽然他自己从没有玩过,但身边不少人都在玩。
这种从封闭盒子里面盲购玩偶的游戏,短短一年不到的功夫,席卷了整座城市,地铁站,购物广场,步行街,甚至是他读研的那片大学城,只要有人流量的地方,到处都能看到这样一台四四方方的机器,卖着没人知道里面装着什么的四四方方盒子,却有无数狂热粉丝疯狂追捧。
听说有的稀有玩偶,在网上能卖出七八万的天价,七八万呐,能在乡下盖起一层楼来了,顾亭想想就觉得牙疼。
“卖盲盒卖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这些商家也太疯狂了吧,这么大一台盲盒机不要本钱的吗?”
他租房的这片地方是极为偏僻的城乡结合区,周围四条街内连个卖饮料的自动售货机都没有,竟然会有商家把盲盒机放到这种地方……
难道是为了做市场调研吗?
脑子里胡乱晃过了些想法,懒得去消耗脑细胞猜测那些商家无利不起早的用意了,顾亭坐到床边的书桌前,准备看书学习。一个月后就要研一上学期期末考试了,他得把做兼职落下的功课补上才行。
至于刚刚上楼的时候没注意到它的存在,便很自然地归结于工作累了,没心情注意周遭的环境。
不知怎么的,大概是身体上的疲惫让他突然想起了独自在老家盖房子的母亲,看看时间,十一点二十七分,她应该睡了吧?
犹豫了一下,顾亭还是拨出了电话。
“嘟!嘟!”
只响了两声,电话就接通了,一声疲惫但欣喜的问候从远在另一个省份的小山村里传来,“喂?亭子啊,还没睡呀?”
“妈你还没睡啊?!”他脱口而出的责问里透着心疼。
电话里传出几声不好意思的疲惫笑声:“呵呵,准备睡了准备睡了,哦对了对了,你给妈打的五千六百块钱妈收到了,妈收到了啊,说多少次了,不用打这么多,不用打这么多,妈在家里还种了菜呢,还养了几只母鸡,每天都有鸡蛋吃,你自己留着钱多买些好吃的营养的补身体……”
为了省一份小工钱而回老家给水泥师傅当小工,每天中午还要给几个师傅做一餐饭的母亲说出这些话,顾亭听得鼻子一酸,连忙抬起头睁大眼睛,对着电话说道:“你不用担心我,我还有奖学金呢,住在学校宿舍里吃食堂根本花不了多少钱,妈你总是这样,每次我说的你都不听,该花钱的地方就花,不要老想着省那一点钱自己累死累活,我说句不好听的,以后累坏了身体出问题了你更……”心里头难受,说不下去了。
那头安静了一会,传来母亲欣慰的轻笑声:“呵呵,儿子大了……妈知道的,妈已经用你打回来的钱雇了个做半天的小工,担沙搬砖的重活都分出去了,妈就给师傅打打下手,不累的,不累的,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事,稍微耽搁一下就这么晚了……”
“嗯,那就好,妈你自己多注意身体,离得这么远我也顾不上……”
“嗯嗯,妈知道。”
静默了几秒,电话那头先传来母亲踟蹰歉疚的声音。
“……对不起啊亭子,妈拖累你了……都是妈不好,让你一个人在外面又要读书又要打工……你别寄钱了……房子快做好了,我再找你大舅借点,以后慢慢还,你好好的……”
这下就连眼眶也酸涩了,他努力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大声道:“说什么话,儿子给妈花钱天经地义!好了,不说了,妈你快睡觉,忙不完的慢慢来,我也休息了。”
“嗯嗯,你快休息吧,妈忙完这点就睡了。”
“你……算了,晚安妈。”
“晚安亭子……”
静静地听了几秒来自遥远家乡温柔但疲惫的呼吸声,顾亭先挂断了电话。
说要休息,但还要复习的顾亭哪里能睡得这么早。
按往常的作息,本来应该在书桌前学习到两点再休息,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特别压抑烦闷,一页没看完就觉得脑袋发胀。
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又走到窗前,额头抵在冰凉的窗玻璃上发了会儿呆,心里依然跟揣了个灰毛老鼠一样,压抑得叫人躁郁,甚至还生出一种生理上的反胃感觉。
好累啊……真的快撑不住了……
好想放弃……
他眯起眼睛,无神地注视着公寓楼前的马路上,那些胡乱停放的电动车,自行车,还有路边上靠墙的那个亮着白色展示灯的盲盒机。
额头把玻璃给捂热了,又在逼仄的小单间里来回踱了两步,他再也受不了这狭小的环境,随便披件外套,拿了钥匙和手机就打开门出去了。
深夜的公寓楼格外寂静,楼道的声控灯被脚步声唤醒,顾亭默默的往楼下走着。
今年他考上华林大学的心理学研究生,做了半辈子水泥工的父亲和在服装厂当缝纫工的母亲是最开心的,笑了半个月都合不拢嘴。
在村子里面办酒当然是必要的流程,这场酒席比当初他考上重点大学还要热闹,顾亭自己是觉得没这个必要,但爸妈开心,就随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