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池丢下烛台,拽着零上下左右看了一圈,确认他全须全尾的,才松了口气。
昨晚面对那一群神魔和连番审问,她都挺了过来。如今看到这个熟悉的皱巴巴的灰色少年照常伸出头来,仿佛一场劫后余生,她反而抑制不住哭起来。
“好啦好啦。”零没有提进入阴阳道之后的变故。“我们这不是都好好的吗。”
话虽如此,少年的语气中也有一丝透支后的虚弱。
青池简略把昨天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她不确定零在阴阳道中消失之后是否还有意识。
少年听完之后,沉默了很久。他仿佛面对着一局极其复杂的渡棋残局。
“所以说,阴阳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幻影,甚至还能碰到少微?”
零回过神来,显然这个问题更容易回答。他吹起一蓬灰尘,幻化出一块绣花的锦帕。
“你看,我们眼前的世界就像这块锦帕的表面,如果你想要从一点到达另一点,要根据丝线和纹理的走向,决不能乱来,否则整个图案都会被扰乱。但是,”他将帕子翻面,放大底面的线脚和单调的经纬线。“如果在背面,则无需顾忌这些,你可以向任何方向行动,在任何位置出针。你只需要确定起点和终点的位置。”
“所以……这个世界还有另外一面,对吗?”她轻轻地说,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看起来杂乱,却决定了正面的法则,也隐藏着一切的缘由。”
“理论上是这样,但也是非常危险的一面。如果你掌握了那里的语言,所说的每一句话语,都会被实现。”
“言出法随,那不就是……高等神言?”
“或者正相反。”零微微皱眉。“最初我也是这样认为。但是真正进入之后,我发现那地方与其他阴阳道不同,它非常古老……甚至比神魔区分之前还要古老。”他呼气。“就像是……一条脐带。”
那样阴森可怖的地方,竟然被形容为脐带。那从这条脐带诞生的事物,又会是怎样可怕?
“……时未有生,时未有死。无始无终,无休无止。”她念出诗句。“所以小微到底多少岁了,竟然能进入古神道?”
“呵。”零漫不经心地耸肩,仿佛还有一部分意识沉浸在计算中。“你能够想象么?在世界的某个最高位面,所有一切的生灵和物质,活动和静止,都由一种文字决定。远古众神也不过是学习了那种语言而已。这条阴阳道就残留着那个世界的虚影。只是信息量太过巨大,多待片刻,我的意识恐怕会被撑爆。”
青池看着少年放空的眼神,感到不寒而栗。他一直警戒九寰,说九寰离世界的奥秘太过接近,会损害到“世界的真实”。但是反过来说,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她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包括刚刚知道自己曾被神主杀死过——都仿佛无法激起更多波澜。
或许她确实死过一回,甚至没有什么兴趣去追究自己被杀的真相——虽然一个合格的主角不该这样想,但是现在活着不好吗?何必非要作死?
又苟过一天的青池忽然有些成就感,重新振奋起来。“挣完这一笔,我就不干了,好好挑块坟地养老去……”
这么说着,她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眼皮底下闪耀着。
她的眼皮跳起来。然而烛台仿佛十分卖力地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这玩意儿成精了?”青池看着这无端出现的烛台有些头疼。“我明明把它丢在阴阳道里了,怎么还会跟过来!”
“啧啧。”零用看负心汉的眼神瞥着她。“阴阳神道都能通行,还能随意变形,这可是难得的灵器,一点点路又算什么。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东西在达到目的之前,你是丢不掉的。”
“什么?”小青有点慌。零的预言在糟糕的方面一向很准。
“不管怎么说,它听从了你的召唤,满足了你的意愿——包括挠痒痒。因此你们之间也是‘结缘’了的。”零有点幸灾乐祸。“有借必有还,神魔之术对此可是非常严格的。”
烛台在青池手中驯服地闪耀着。青池知道自己又被骗上道了。她叹了口气,随即提起零的后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