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姬殿下,参汤……有红色的吗?”
齐婕妤看了看竹君端过来的碗,眼中一抹悲色稍纵即逝,抬头淡淡道:“王姬殿下,就算臣妾再对您不敬,您要论罪,也不应该祸及臣妾腹中胎儿吧!”
“这是自然!”竹君笑眯眯的把参汤用银勺送到齐婕妤嘴边,和煦道:“婕妤放心,本宫与你虽素有间隙,但与王嗣无怨,这红参汤可是上好补药,是本宫专门吩咐差人准备给你安胎定神的,婕妤可要趁热喝,药凉了药性就不好了!”
银勺送到嘴边,齐婕妤嘴唇颤抖几下,闭着眼喝下了那口参汤。
竹君手里碗中的参汤逐渐变少,最后,竹君满意地把碗放回盘中,站起来道:“婕妤如今用了膳,也喝了药,今日劳累一天了,早些歇息,明日就不用过来请安,欠缺的宫人本宫也会差人过来。”
“是!”
齐婕妤委顿在榻上,勉强给竹君行了一礼,口中参汤的余味越发苦涩,在她口中翻涌不止。
竹君一行人渐行渐远,旁边跪着的两个宫女回过神来,小心地上前把齐婕妤扶起,担忧道:“主子,您还好吗?要不要……把那药吐出来?”
“吐出来有用吗?”齐婕妤幽幽道:“殿下不都说了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而今别再做什么了,只盼着这药,真的不是红花,而是上好的补药!”
一边说着,一行清泪从齐婕妤眼中滑落。
“夜深了,你们今日也劳累一天了,早些睡吧!”
【】
出了齐婕妤宫中,竹君并未乘辇,踏着清脆的木屐声,竹君趁着昏暗的夜色慢慢往前走。
“什么人?”
行至宫中湖畔,竹君正要往旁转弯,跟在她身后的一直默不作声的元疍突然暴喝一声,手中一柄拂尘直指前方黑暗处。
“殿下勿怕,是老奴!”
谭大应笑着走出来,一身红褐色的衣服不见一丝褶皱,双手拢在袖中。
“原来是谭大伴!”
竹君笑了笑,伸手不动神色的把元疍的拂尘按下去,上前一步道:“夜色昏沉,大伴不在父王身边候着,来这里作甚?”
“好叫殿下得知,是王上有命,令老奴来请殿下一叙!”谭大应微躬身躯,朝竹君拱了拱手,笑着说道。
“原来如此!”
竹君点点头,同样笑着回应道:“劳烦大伴亲自来这一趟了。只是竹君现在着装不雅,还请大伴暂且等候,容竹君回宫换套衣服。”
“殿下,不必如此!”谭大应微微侧开身子,抬手做邀请状道:“王上说了,今日只是闲谈,殿下不必太过注重仪容!”
“那便好!”竹君嘴角噙了一抹微淡的笑意,双眼幽深看不清思绪。
“那就劳烦大伴带路了!”
“殿下这边请!”
【】
深夜湖上,一条路直插湖畔,在湖中心开出一朵清雅小亭。
亭中灯火辉煌,映照着湖水波光粼粼。
夜风骤起,吹散一湖碎光,荣娘元疍等人远远候着,看着竹君的裙裾随风飘起,渐行渐远。
竹君一人独自走向湖心亭。
亭中,有一娇美宫女素手纤纤执壶倾茗,额角碎发散落下来在鬓边微贴。虽是宫女,其所穿衣着、所带珠宝却尽皆华贵异常。
宫女一身正红衣裳端立,看见竹君过来,微微颔首,媚声道:“王姬,奴等候你多时了!”
竹君离了两步台阶远远站着,看着亭中宫女眉间的春情以及脖颈间将遮未遮的暧昧痕印,藏在袖中的小手狠狠握紧。
“殿下,为什么不进亭中饮一杯清茶?”
宫女看竹君远远站着不进亭中,十分奇怪,几声呼唤不见竹君移步,那宫女款摆着腰肢,踏着步艰难的走出亭中,在竹君面前站定,敷衍地行了个万福礼道:“殿下,王上吩咐奴为你煮茶烹茗,并吩咐奴一定要看着你喝完这壶茶,殿下不会是要抗旨不尊吧!”
宫女的尾音带了一点疑虑,只是因为她的声音柔媚,听起来像是在对人撒娇。
竹君听着她甜腻的声音,眼睛扫过亭中桌上放置的那一只青色琉璃壶。
宫女顺着竹君的视线回头看过去,以袖拂面咯咯笑道:“殿下可是看到了,那是王上最喜爱的琉璃壶,平日里自己用都舍不得,今日却让奴用它来为您烹茶,殿下可真是受宠呢!”
竹君心中怒意翻腾,按捺不住,那宫女好似看不见竹君越来越阴沉的脸色,笑得愈发明媚。
“殿下,这都什么时辰了,您要是再不进亭中饮茶,奴怎么回宫向王上复命呢?王上还等着奴服侍呢!”
宫女扭着脖子做娇羞状,头上的珠翠步摇叮当乱响,听着那几声珠翠声,竹君浑身一颤,回过神来。
桌上的琉璃壶热气满溢,壶中热水已是翻涌不止,竹君开口涩声道:“父王除了让本宫饮茶,还有说什么其他的话吗?”
“自然是有的!”那宫女笑得开怀,脆声道:“王上还吩咐殿下要好好安顿奴,说一切事宜,皆按殿下你的意思来安排!”
“是吗?”竹君冷笑一声,大踏步走进亭中,坐在桌旁吩咐道:“既然父王吩咐你要为本宫烹茶,壶中已然翻腾,还不快点倒茶?”
宫女不满地看着竹君吩咐自己,心中想起齐王的吩咐,不甘的再次款摆着腰肢来到亭中为竹君烹茶。
一壶热茶,竹君用了一个时辰才将将喝完。
最后一滴水饮入腹中,在旁边伺候了半天的宫女心中微舒了一口气,不耐烦道:“殿下,这壶茶你总算是喝完了,时辰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收拾吧!奴要回宫伺候王上了!”
竹君用手帕捂着嘴,忍住喉中的恶心感,扶着桌子站起来道:“站住,本宫有说让你走了吗?”
一只脚踏出亭中的宫女奇怪的回过头,看见竹君的狼狈样子,她不屑地笑了笑,道:“殿下,奴是王上宫中的宫女,只听王上的吩咐,你的话,奴怕是……”
“本宫掌管凤印,这后宫诸人、诸事皆由本宫管辖,你何德何能,不在此一列?”
宫女心中一慌,但想起齐王先前所言,心下稍定,继而微讽道:“殿下,奴知道你心中不快,可这与奴有何关系?奴所做的事都是按照王上的吩咐……”
宫女话还没说完,站在亭外的荣娘和元疍不知何时走到亭中,听见宫女如此无礼,荣娘狠狠一脚将她从台阶上踢踹而下。
宫女惨叫一声,悲号着抚着受伤的脸站起来,大叫道:“我是王上宠爱的人,你不过一个小小宫婢,居然敢对我无礼?”
“元疍,让她闭嘴!”
荣娘上前扶住不适的竹君,竹君直起腰,暴喝了一声。
元疍一句话也没说,指挥了两个太监把那宫女押下去。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敢对我不敬,王上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宫女一边挣扎着,一边大喊。
“等下!”
荣娘扶着竹君从亭中走出,竹君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瞥了一眼那个宫女,道:“立起竹竿,将这个宫女吊在宫中,本宫要让那些异想天开的人看看,心怀不敬是什么样的下场!”
“是!”
“不!你不能这样对我!王上宠幸了我,我已经是王上的人了,我是要做娘娘的人!”
被太监死死钳制住的宫女不忿地大喊,不甘道:“王姬殿下,王上御言让你安顿我,你怎敢如此对我?”
“方才不是你说的吗?王上说,如何安排,都按本宫的意思!如今本宫让你多活几日,已经是对你最大的恩赐了!”
竹君冷冷回了几句,再也不看那宫女一眼,在荣娘的搀扶下起步回了宫中。
【】
涤蕊宫中,竹君趴在床边不住干呕,口中酸涩不止,已是吐光了胃中所有东西吐出了胆汁。而竹君胸口间的恶心感一点不见消散。
“荣娘!快……快去备些热水!本宫要沐浴!”竹君一边干呕着,一边大声吩咐荣娘道。
“主子,奴已经吩咐人去准备了,您不要心急!”荣娘担忧的看着一脸煞白的竹君,忧心道:“主子,您是哪里不适为何会呕吐不止,要不要奴去传袁太医过来!”
“不必!”竹君抬手制止,再次干呕几下后,竹君擦擦嘴,坐直道:“这是本宫心病,寻常汤药没有用的!”
“荣娘,替本宫换衣,这身衣服拿去烧了!”
“是!”荣娘不见丝毫犹疑,扶着竹君站起立马置换了一身衣物。
天边天色渐白,竹君沐浴过后,端坐在梳妆台前,桌旁的残烛流了一桌烛泪。
借着烛火的微光和天边的晨色,竹君对镜打量自己。
“主子!”
站在竹君身后替她梳发的荣娘看着镜中竹君脸上的红印,不忍道:“主子,您脸上现在有红印了,要不要停了那个!”
“停?怎么停?”竹君用手沾了水粉遮掩自己眼角淡淡漾出的红印,静静道:“本宫如今有资格做选择吗?”
“主子,您……!”荣娘看着竹君古井无波的面庞,心中的担忧不已。
“你当昨日父王为何会无缘无故要本宫去湖心亭喝茶?”
竹君对着镜子左右打量了一眼,道:“本宫昨日出手惩治了齐婕妤,还不等风波平息,父王就出手警告本宫,不许本宫以后擅自出手,坏他大事。”
“可是……”荣娘迟疑道:“主子不是已经把事情按压下去了,此事并没有耽误王上大事,王上怎么会……?”
“就是因为按压了下去,本宫才会有此一遭。”竹君拉着荣娘坐下,半开的窗吹进晨风将那支苟延残喘的残烛吹熄,一缕青烟摇摇晃晃散在空中。
“身为齐国的王,他不许任何人挑战他的权威,本宫既然是他手中之剑,自然要听主人的吩咐。”竹君看着自己的双手,继续道:“他不需要一把不服从的剑,而剑不服从,他自然是要出手警告一番,只是本宫没想到……”
竹君叹息道:“只是本宫没想到,父王居然会用这样的方法来惩治本宫!”
说道这里,竹君开口问荣娘道:“荣娘,你觉得昨日那个宫女有什么不同?”
荣娘支支吾吾了一会,小心道:“主子,奴看着,那个宫女的脸瞧着依稀像王后娘娘当年。”
“是啊,她有几分长的像母后,所以父王就宠幸了她,再让她穿了一身红衣来恶心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