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秦州以后,穆之寻在草原中已经走了近乎一个月的时间,随行的向导总是说北邺城就在前面,可放眼望去,除了荒原就是荒原,别说是北邺城了,就连一块儿砖石都很难找见。穆之寻甚至已经开始怀疑队伍是不是在荒原中迷了路。
但当焦躁的穆之寻翻过一座平缓的丘陵之后,一座巨大的四方城市却蓦然映入了他的眼帘,北邺城的突然现身着实令他感到意外,但更让他意外的还是北邺城那充满异域风情的建筑风格。通体洁白的砖瓦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泽,洁白鎏金的主色调和圆形耸立的穹顶与大宁的建筑风格截然不同。
“殿下,我们到了。”向导欣喜道。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见到城市的缘故,穆之寻入城之后就不停地打量着这个凛风关以北最大的城市和生活在里面的百姓,从他们的装束打扮上,他发现这里好像不仅仅只有元纥人,甚至还有从西域而来的商人。他在云京的时候也曾见过些西域的商人,但西域商人的出现却让穆之寻有些许疑惑,一直以来,从西域而来的道路是本朝西陲的凉羌关所控制,按道理说,这些西域商人不应该能来到元纥。
“这里怎么还有西域的人?”穆之寻疑惑地问着向导。
向导名为阿支朵,一个元纥商人,是穆之寻花重金从秦州的榷场买来的随从。既然和元纥人打交道,身边有一个走南闯北的元纥商人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我们元纥从建国起就开始和西域通商了。”阿支朵看出了穆之寻眼中的疑惑,他继续说道道,“因为凉羌关的缘故,西域商人很难来到元纥,所以为了能和西域通商,我们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才又在西山大漠里开出了一条通往西域的商道,为了保护来往的商队,我们还派出了军队在那里驻守,虽然每年都会有巡逻的士兵在大漠里失踪,但还是坚持了下来,只不过贸易量远不如凉羌关罢了。”
“你走过那条商道吗?”穆之寻问道。
“走过一次,太难走了,一不小心在大漠里迷了路命都会没的,要不是从西域带香料回来,可汗会给大量额外的赏金,是没有人会走那条路的,去西域远不如秦州的榷场来的安全踏实,嘿嘿。”阿支朵看起来对秦州的榷场很满意。
穆之寻没有再说话,他扬了扬手中的缰绳,加快了马的速度。
很快,他们来到了北邺的内城前,城门上已经挂上了白色的绸布,士兵们皆身披缟素,面色沉重。穆之寻一行人见状也纷纷下马步行。
元纥的官员也早早在此等待大宁使团多时了,在双方一番礼仪性的慰问之后,穆之寻便被领到了燕图南的灵堂。
灵堂内很安静,身披缟素的燕长风闭着眼跪在蒲团之上,惨白的面色显得沉重而疲惫。
穆之寻见状缓步走入灵堂,他声音沉重道:“大宁皇族穆氏之寻沉痛吊唁元纥先可汗燕图南作古之哀。”接着又是一番鞠躬行礼。
燕长风睁开双眼,缓缓起身,认真地对着穆之寻还了一礼,墨色的涟漪在燕长风的眼中翻滚,他表情复杂地看着穆之寻,良久,缓缓道:“这里没有别人……说吧。”
没有人知道他们二人在当日都谋划了些什么,又允诺了对方什么。
只是自从穆之寻从元纥回来之后,这天下……就再也不那么太平了。
承平三十年,秋,大宁,凉羌关。
凉羌关位于大宁的最西北,是大宁、元纥以及西域的交界处。此处紧邻西山大漠,常年干旱少雨,放眼望去一片沙色。若非它是和西域通商的咽喉,大宁朝也不会连年辛辛苦苦地在此驻军。
马德阳从南境调到西陲已经十五年了,虽然他身为凉羌关的总兵,可属于他的日常也不过是巡查一下来往商人所带的货物有无违制,过往的商旅中常常会有人些塞给他一些稀罕玩意儿,虽谈不上多贵重,但也至少也是这么多年的人情了。
这不,正在城楼上啃着果子的马德阳还时不时地和那些楼下经过的商户们打招呼,这是他十几年如一日在这荒凉的地方为数不多的乐趣。
“总兵大人,你看,北面那黑压压的一片是什么?”一个士卒拍了拍马德阳的肩膀。
当马德阳漫不经心地朝着士卒所指的方向看去时,他的眼中流露出的是未曾有过的惊恐。刹那,手中的果子被他摔的粉碎,他失声大喊:“闭关门!全体迎敌!”
七日之后,急促的马蹄声在云京的夜空中回响,“凉羌关急报!速呈陛下!”声嘶力竭的信使一头摔倒在了南宫的门口。
御案上的物件被悉数推下,宁帝龙颜大怒,“快让太子、郑观,内阁大臣还有各部尚书前来见朕,快去啊!”
“是……是。”曹福连忙跑了出去。
等到他带着众人回来时,永宁宫的地板上已是一片狼藉,宁帝颓丧的坐在龙椅之上,脸上写满了阴沉和愤怒。曹福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宁帝的脸上流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穆之策连忙拾起地上的军报,只见上面写赫然着,“元纥犯边,凉羌关失陷,总兵马德阳及所部两万余人悉数战死。”
“关外夷族,狼子野心,朕属实不该轻信他们,都说说吧,该怎么办。”宁帝愤怒地语气中夹杂着些许苍凉。。
“元纥人控制了凉羌关以后,我大宁与西域通商来往之路便会被阻绝,臣以为,趁元纥人还未在凉羌关坐稳之时,应尽早发兵,收复凉羌关。”首辅杨天栋道。
“朕也是这么想的,不知何人愿往啊?”
“儿臣愿往!”一脸愤恨的穆之策急切道。“家国有难,社稷有失,儿臣身居东宫之位,此刻最应当为君父、为大宁效力。”
“好!太子就该有太子的样子!朕命你……”
“陛下,臣以为不妥!”郑观向前踱步,打断了宁帝的话语。
“为何?”宁帝疑惑道。
“太子身为储君,关乎一国之本,断然不可轻出。臣以为,北平军是距离凉羌关最近的大宁主力,北阳王又常年与塞外部落作战,派他前往凉羌关最为妥当。”
“臣等附议。”郑观的话让在场的众臣工纷纷点头。
作为当年平定东远之乱的主帅,御林军的最高统帅,郑观的见解在大宁朝野自然很具有说服力。
一番思虑之后,宁帝点了点头,“那就按郑卿说的办吧。内阁即刻拟旨,命北阳王亲自率军前往,收复凉羌关。另外,传旨秦州,关停榷场,所有滞留榷场内的元纥官员和商人立即扣押,等候发落。”宁帝坚定道。
“父皇……”穆之策还是想再争取一下。
“勿要再多言了……社稷真正需要你的时候,朕会派你去的。”
凛风关外,燕长风率领的铁骑正缓缓行驶在白茫茫的雪原之上,在稀薄雾气的笼罩下,这支数量庞大的队伍根本看不到尽头。
天穹之外,苍凉的鹰唳惊空遏云,一只凌厉的海东青在盘旋之后,落在了燕长风的肩头。
燕长风从它爪下取出了密信,目光冰冷道:“叔父的速度果然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