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雅间里坐着两个人。

华凝月和付悠悠两人相对而坐。

付悠悠的动作缓慢优雅。

各种茶具在她手中仿佛拥有生命。

华凝月便静静地看着，仔细嗅着空气中飘散的茶香。

终于，清亮的茶汤从壶中倒出。

弥漫着热气的香茗被送到华凝月面前。

“见笑了。”付悠悠放下茶壶，“我这几年里学得最好的只有泡茶。”

“很棒了。”华凝月淡淡一笑，话出真心。

付悠悠这一手茶艺断然不差。

“以前总想着要借泡茶来修身养性，好叫自己不要总生气，不要时常毛毛躁躁。后来练习的次数多了，作用有一点。不过只要遇到和他有关的事，我就一直冷静不下来。”

付悠悠抿了一口茶。

她凝望着华凝月容貌。

“月月，你可知我有多么羡慕你？”

不等华凝月回答，她已抢着说：“你们华家当年确实破败了。可是你的父母始终对你这么好。就算只有你一个女儿，他们都没有想过要找螟蛉之子。他们总希望将一切好的都留给你。就连有没有后人都不在乎。”

“以前我也想过，他们会不会是准备招人入赘，才不会介意你只是要嫁出去的女儿。就像我爹，态度一向明确。他只接受入赘的女婿。除此，不管我多喜欢，他也不会让我嫁。”

付悠悠微仰着头。

华凝月看到，付悠悠眼眶中已经有泪水打转。

“别人都说我是付家的大小姐，金尊玉贵。他们都说我爹疼我，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不管多么艰难，他都一定会尽量为我拿到手中。可是……”

“在我决定就是宋胜之前，我还喜欢过另外一个人。那个人，才是我最想嫁的对象。”

“但爹和我说，我不能嫁给他。如果我嫁给他，那付家的一切就无人继承了。迫于无奈，我才会选择宋胜。”

“哪怕如此……都是爹爹为我选定宋胜的。他要我告诉他，我对哪一些人有好感。然后，他从中选出一个最适合我的人，让我去刻意接近那人。”

“就这样，我和宋胜在一起了。我和他成了亲。在成亲前，我就知道宋胜经常去烟花之地寻欢作乐。成亲之后，他也没有改过来。”

付悠悠眼神迷离。

“月月，你说为什么呢？明明我和你以前的出身差不多的。华家当初在兴云城中势大。但我付家也不差吧？但为什么，大家总是更疼你多些？”

华凝月愕然：“是你记错了吧？”

在华凝月记忆中，却是付悠悠比她要开朗活泼。她更偏爱独自一人待着，外人多一些，她就更喜欢沉默。

唯独在比较亲近的人面前，她才能放松下来。

她会央着几位特别喜欢的叔叔伯伯教自己本事，却不会如付悠悠一般，见到一大堆陌生人，都能嘴甜甜地喊人。

所以在她记忆里，总是付悠悠更受宠。

“记错？”付悠悠眉梢上挑，“怎么会？我一直都记得的。哪怕我已经那么用心地接近他们，但他们都总觉得你更好。后来，你们一家走了，还有很多人经常和我提起你。他们总会在夸完我之后，立刻就说，如果你还在那就好了。他们总要提起你！”

付悠悠的声音加大。

她笑起来。

只是原本娇美的容貌，现在有些扭曲。

像是知道了过完今夜，两人就连先前表面上的好友关系都无需维持了。

羡慕嫉妒，乃至恨，都可以在此刻表现出来。

“后来，你们一家太久没有消息传回来。总算其他人都消停了，不再提起你。但为什么你要和凌王在一起？”

付悠悠双眼充满怨怼。

“我好不容易才接受了我和宋胜成了亲，而且宋胜是一个喜欢寻花问柳的人的事实。但为什么你就要让我知道，你和凌王走得那么近？”

整座临水城的人几乎都知道，凌王为了华凝月做了多少！

“我和你说过，凌王不合适你。为什么你不听？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放弃？”

付悠悠语气中的质问不断增加。

华凝月紧抿着唇。

她从未想过，付悠悠竟然还对自己有这么多意见。

她以前只知道，付家和华家是敌人。

所以，她和付悠悠，肯定不能当朋友。

现在……

她才明白，哪怕两家关系如故，她和付悠悠的感情都不可能持久。

一个在暗地里不知道多少次觉得她无比碍眼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成为她的朋友！

“月月，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学茶艺吗？”付悠悠又勾起唇角。

她的笑容愈发怪异。

华凝月摇头。

“那是因为你啊。大家都说你做菜厉害。”付悠悠轻轻低了头，“那时候我还没有和你见面呢。不过，我已经听闻，临水城中露华酒馆里的华凝月，就是我多年未见的你。”

华凝月心底蓦然生出一丝寒意。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一家到了临水城后，就不会被人找到。

可她不知道，远在兴云城中，还有一个人，用这样的办法，偷窥着她的生活。

做菜厉害？

但以前的她做菜次数并不多！

付悠悠还能知道这消息，定然是对和她有关的一切过于用心。

“我不想学做菜。但你有这样的本事，我也肯定要学一点别的。所以我就学了茶艺。”

付悠悠还在笑。

“月月，我一直在算着时间，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和你见面，什么时候才能让你亲口尝一尝我泡的茶。”

“现在，你喝到了。”

“而你们一家，应该也对当年的事有所知晓。你今天来找我，还要和我一起在外面逛的目的，我也猜到几分。”

付悠悠说着，缓缓站起。

华凝月眉头一皱，跟着起身。

她藏在袖间的手已经捏紧了小刀。

此刻的付悠悠过于不对劲。

“你看，我就起了个身，你就准备动手了。”付悠悠笑声张狂，“月月啊月月，你这是对我太不放心了吧？我如果想要对你动手，今天多得是机会。我确实觉得，有你在我面前，我会觉得特别碍眼。”

“只要有你，我就会看到，我的生活并没有我想的那般如意。”

“但是，我并不准备和你动手。”

付悠悠重新坐下，将杯中茶水一口饮尽。

“城中还有人盯着。我和你只要动手，除非立刻分出生死，否则，就会演变为一场乱斗。我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我不想打。”

她继续倒茶。

“坐着吧。今晚就让他们去做别的事。我们就在这里喝喝茶。如果你还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话，最好也趁着现在这个机会说完。过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华凝月犹豫了一下，到底重新落座。

“我没什么可说的。以前我想起过当年和我一起玩的你。后来我和你重逢了。然后……那时候，我都知道我和你会成为敌人。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华凝月说罢，亦将杯中的茶饮尽。

她透过窗户，看着外面街道。

城中大多数人还活在自己感知到的和平安宁中。

却又另外一部分人，已陷入复杂的暗流。

华凝月心底多出几分担忧。

付家，还有石头寨今日肯定都有特别安排。

她不知道自家爹娘要去救付同鑫的计划可否能顺利进行，也不知道付家和石头寨会不会趁着这个机会去做什么事。

她只记得自己的任务，就是留在付悠悠身边，与付悠悠相互制约。

但付悠悠说过的话，叫她心底涌起几分不安。

付同淼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在意付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