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喜气盈天,雪意依旧寒若彻骨。甫一出蓬莱殿,裴贞婉便扯紧身上的天青对襟肩披,卫府婢女的冬衣到底不比常服暖和,口中轻轻呼出一团白气,向宫门处走去。
倒是身旁的万岫云,此刻却半点寒意也感知不到,只剩下满面红光,喜色浮在眉梢,一双玉手攥在胸前磋磨,只怕过一会儿,连走路也要蹦跳起来。
“你这么欢喜做什么?”裴贞婉走了几步,终忍不住打断她的窃喜。
万岫云侧首瞥了一眼,一双美目透出神采:“贵妃娘娘赏识我们,日后更有机会侍奉皇上,这等优遇多少人求之不得呢。为何不欢喜?”
裴贞婉摇了摇头:“贵妃若真的赏识,有的是办法抬你的身份,直接封为采女举荐也有可能,如今不过是从宫女做起,可见也没有完全信任。”
“做个宫女也是好的。”万岫云秀气面上露出坚定,鬓角一朵粉色蔷薇,映得她面上愈加粉嫩,“虽说我陈国轻商,但父亲的家业也是这般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从低处起,只要有机会,就没什么不好的。”
裴贞婉只得闭口不言,人各有命,万岫云亦自有她的出身命途,她又何必出言劝一个陌生人呢。
如是便随着引路太监去到安乐门处的照花堂,自有人打发分了些午膳来用。虽然宫中饮食优于民间,又是新年,但低等宫人所用饮食到底还是简薄了些,不过两菜一汤,并新年的吉饼喜酥少许。
两人进食的景貌却全然不同,裴贞婉若有所思,心不在焉,万岫云喜不自胜,仿若品出了宫中佳肴。
正进汤时,堂外便有驻守的侍卫声音传来:“哟,这不是罗姐姐吗,大年下的,姐姐不在尚仪局围着暖,怎么跑咱们安乐门来了。”
门外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少油嘴,诺,大过年的,这串铜板你们买两壶酒,下了职喝了也暖和些。”
那侍卫自然欢喜,挑了棉毡迎进堂内,裴万二人早已站起身,侍卫道:“这位是尚仪局的罗掌宾。”
匆忙见礼后,罗掌宾也不多言,“方才在贵妃娘娘宫外捡了一支镯子,瞧着不是宫里的样子,你们谁去看下,怕是国侯夫人的。”
万岫云从未在懋国侯府住过,又畏寒气,轻声回答:“裴姐姐最熟悉不过了。”
罗掌宾淡淡看了一眼,转身随口道:“那随我一同去下吧。”
裴贞婉应了起身,一路安静地跟在后面。自安乐门去六局宫室却不远,不过绕了宫道,再过一处花园便是。罗掌宾却未引她进六局,而在花园东侧的一处屋前停下。
“新年时间六局里人多事杂,你便在此等候吧,我自会差人拿了镯子与你辨认。”说完,已推开那屋的房门。
裴贞婉谢过入内,回身时罗掌宾已离去,便也不多语,径自向内走几步等候。这屋子格局不过两间,外间想来是园中往来之人躲雨之用,陈设极是简洁。内间虚掩了屋门,轻轻推开,却是许多木架,零散放了些修理园子的器具,再无其他。
重新关好,裴贞婉在外间闲闲走了几步等候,见墙边小架子上放了一本册子,翻开是园木修剪的记录,便也将就着打发时间。
直过了一盏茶时间,突然身后一阵凌厉冷风袭来,侧身躲过时,正是一手掌从身侧探出,再附身避让时,另一侧掌风已然袭来。裴贞婉果断将册子丢回木架,转身迎敌,却见来袭之人是一紫衣宫装女子,出手甚有章法,掌掌直逼命门,虽不是武学高手,看身形步伐,也是扎实练过几年的。
二人交手裙裾翻动,紫衣女子出手厉辣果敢,步步紧逼,裴贞婉身形矫捷,游刃有余,虽招招在防,却力道刚毅,反将紫衣女子的攻势消解,未几便扭转战局,将紫衣女子的招法控住,另她再不能近身前。
紫衣女子却未纠缠,数十招后便寻了个契机一跃后退,立住收手,裴贞婉亦未追击,双拳轻握,淡淡盯住对方。
“果然是你。”紫衣女子出声道,声音清冷疏离,神色却有一丝哀伤。
裴贞婉面上浮着微笑,松下拳头:“师姐,是我。”
“五年前的劫难,我听到的是,杨家已无人生还。今日见到你,我一时真无法确信。”紫衣女子声音突然软了下来,冰冷面上燃起一丝微弱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