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本章字数过多遂分两次更新,以下内容为54中的上半部分。
“穿得这啥玩意呀!花花绿绿、破破烂烂的,到处掉絮絮!你穿成这样哪个姑娘能看得上你呀!”出门换鞋时仔仔被爷爷讽刺。
“你说的是村里的姑娘你们马家屯村姑吧!城里姑娘就爱看穿这样的!”仔仔一边系鞋带一边怼。
“诶村里姑娘咋了?村姑也是一朵青春靓丽的大黄花呀!”桂英摸着自己宽阔无边的脸蛋大声说,说完夫妻两面对面甜笑。
“噗!”仔仔朝众人做了个鬼脸,出门去了。
“现在这孩子不比以前啦,都比较个性!”何致远宽慰老人。
“那也不能没组织没纪律、没有集体感、没有大局意识吧。聪明归聪明,就是比较自我,没以前那个年代的娃娃乖顺!”老马摇着鹅毛扇,半耷着眼皮继续看电视。
“各个年代的孩子有各个年代的特色和优势,要现在的小孩都跟以前那样,那这经济还怎么发展呀?个个节俭谁来买东西促消费?个个老实胆小躲在村里谁来发展城市建设城市?”桂英不乐意听老头说儿子的坏话。
“这都是富养养出来的结果!孩子就要穷养,穷养才懂规矩、识大体、能奋斗!”
“难不成你在说我二哥?这哪门子的诡辩呀!我们老钱总也是你那个年代的人,怎么人家跟你的觉悟方方面面不一样呢!人家养儿子、带孙子天天喊着天性天性要顺着孩子的天性发展,到你这儿全是扭曲、矫正!我看你就是那个扭曲的特殊rs在正常人身上残留苦果的活体证据!”
“别瞎说!搁过去你说这话,是要被抓去判刑的!”老马威胁。
“所以,你们这一代人都是被吓成这样吗?跟你想法一样的人全在村里当爷爷吧!第一批来深圳建设特区的那代人不比你年轻多少,咋人家的想法给你不一样呢?”
“嘚嘚嘚!就你这性格搁在过去早死了,还能活到现在!”
父女两你一句我一句地斗嘴,何致远坐在中间听着乐,好像两个年代在他眼前对打博弈。
“又来了!半句话不离你那个年代、你那个年代!你那个年代早过去几十年了!中国成立都七十年了,还一嘴一嘴地你那个年代!仔仔他爷爷也是你那个年代过来的,怎么不见人家以前天天叨叨着过去?咳咳”桂英说完咳了两声,冲致远说了句:“我渴了!”而后起身去餐厅,假装喝了几口水,回房躺着顺气去了。
老马长叹一声,隔了几分钟,凑过头来对致远说:“我年轻时带着她妈逃荒,到一个山里面,也不知道哪个村子哪个镇,离马家屯已经几百公里了有。到那以后没得住没得吃,得亏有个人家愿意收留我们,让我们住在他屋前头的茅房里,我俩给他家干活,他给我俩饭吃那时候还没英英她哥呢。你像仔仔这辈人,天天长在花丛里,哪看得见红花鲜艳白花好看,他没有个概念!咱国家从吃不起饭到今天用得上导弹、轰炸机、无人机,中间经过了就半个世纪,这是了不起的!很了不起的!历史上少有的!值得称颂的!我们马家屯人现在能过上富裕日子,还不是国家方针好,當的领导好!对不?”
老马望着女婿皱眉说完,何致远连连点头:“对对对!是是是!”
“所以我说让仔仔多看看,有点概念,知道今天这繁盛来之不易!我们这一辈人凡是活着看到国家七十华诞的,哪个不激动?了不起呀咱国家!”
电视上放着祥和愉悦的音乐,各个省的花车、队伍跳着舞着一一走过,屏幕前的两人却陷入了沉重。
漾漾见十分无趣,蹭一蹭停一停离开了沙发,去了屋里和妈妈玩。
“我搁在漾漾那么大的时候,世界上还打仗呢,咱国家好多个省份还没成立呢!那时候马家屯才几十户人,连着好多年愣是没有白面馍可吃一口也没得吃!我小时想着要是长大了有一天能吃一顿酸汤面或者饺子啥的,让我干一年活都行!搁仔仔那么大的时候,也穷!哎日子更不好,桂英她婆饿得牙都快掉光了。我去干活没得吃的,她婆给我带了一袋红薯馒头,发霉的毛长了一寸长,我饿得没办法,就那样一天吃半个”
老马说到这里,哽咽难言。致远直起身子,见老丈人果真哭得如孩子一般,蓦地手无足措。想去取纸,见老头将脖子上的汗巾抽下来轮番地擦左右眼,那哭的音响如孩子一般呜呜纯粹,何致远亦心酸无比。
“糜子馍也没得吃呀,麦糠熬成清水粥,就那样往下灌”老马左手拿毛巾擦泪,右手举在半空。
这一幕,何致远竟一生未望,待他六七十岁以后,常常回想,每想起来不能感同身受亦觉那代人确实惨淡。
事非经过不知难。没受过穷的,不知节俭积蓄没经过大难,不知繁华不易没经过几个时代的颠簸,不知流年不顺、人得有敬畏。只有心怀敬畏才会收敛、律己,收敛能量以抵抗未来的灾难严于律己以在动荡的浊世中保自己一家人平安顺泰。
世间从没有白来的智慧,人只有在经过漫长的沉浮之后,才能达成些许通识,比如说受穷受灾之后方懂存钱是大事,比如说存钱比赚钱还要艰难。可仔仔如此年轻,年轻到就该纯粹地、一味地享受青春本身,倘少年老成岂不失去了少年的轻快。何致远能理解岳父,心里却并不赞同他对仔仔的一些要求或看法。
或许,感情问题、就业问题、房子问题是仔仔此生面临的三桩大事,而老马一生所面临的三桩大事,除了活下来、活下来,还是活下来。何致远不知如何安慰岳父,又觉得不须安慰岳父。此刻的老马不是在哭老马,而是在哭半个世纪以前的小马。
“爸,我去给你冲点茶吧!”致远说着,端起两个空杯,去餐厅里添茶水。
老马一边擦眼窝子,一边重重地点点头。
仔仔出门打了辆车,半个钟头到了市区餐厅千家宴附近。觉时间尚早,少年在附近的小街上闲逛,寻思着给顾舒语买些小玩意,虽然包里已经准备好了,但他总想着给她最好的、更好的。
仔仔今天的这身装扮,可以说是太过用心适得其反,成了画蛇添足的经典证明。首先,他背的双肩包是什么学院风、潮牌、韩版,四周黑色正面大红,可以斜背、可以手提、可以后背,四四方方像背了个小箱子在背上。包底下掉下四条宽宽的、长长的带子,每条带子上印着柠檬黄的英文字母。再说说他穿的衣服,白底的连帽短袖,袖子上和胸腔前印着各种花花和字母,帽子两边垂下两条一尺长的细绳子,走起路来在身上乱扑腾。黑色的短裤上印着手心大的大写字母横平的、竖条的、斜躺的,关键是腰里系的条纹腰带有一半不塞进去直接让它掉下来,跟个流氓似的把半条腰带耷拉在右大腿上。难怪老马说他穿得“破破烂烂掉絮絮”,本身长得不出众再加上这一身晃荡、繁琐,走过去一身滴滴答答跟旧时候来村里卖货的货郎担一样。
果然不负苦心人,何一鸣在一家小店里相中了一款比较高档的水晶沙漏。他一眼就相中的,可犹豫于价钱五百多的一个,对他来说有点小贵。可是,他清楚顾舒语并不喜欢他,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见顾舒语了。想到这里,在钱上向来小啬的何一鸣咬咬牙,付了款。
胡汉典到千家宴以后给何一鸣打电话,两人约好提前十分钟到。碰面后一番寒暄,然后去店里找座位。
“我对你够意思吧!其实我是想跟你吃个饭,知道你对顾舒语有意思,所以我先联系她,知道她愿意来,我才在群里说的!够哥们吧!”眼镜男胡汉典邀功。
“真的假的?”何一鸣受宠若惊。
“她又不是我女神,我干嘛请她吃饭!万一引起我妈和她妈怀疑,那我不危险啦?还不是为了你!”
何一鸣拍了拍胡汉典的肩膀称赞道:“兄弟够意思!礼物奉上!”说完从包里掏出他给两小伙伴准备的一模一样的礼物。
“什么呀?”汉典拆开盒子探望。
“瞎呀你!定制的优盘,上面有你名字呢!”一鸣将优盘反过来,让胡汉典看那优盘上雕刻的他的名字。
“不错不错!你肯定也给顾舒语准备了一份吧!”
“那肯定呀!”说完两人对眼笑。
找好位子以后,汉典说道:“这家餐厅很贵的,你得补偿我!下次如果我有机会请我女神吃饭,你一定要衬托我、烘托我、拔高我晓得不!”
“懂懂懂!不过我有个条件,待会临走时,让我俩我刚给她买了份礼物呢!”何一鸣搔头摸耳,笑得格外腼腆。
“懂,我说我去上厕所!还有什么交代的?”
“待会你多说话!我怕我紧张!”一鸣说完戳了一下汉典。
“了解了解!她发信息了,我们去接她吧!”
两人起身,何一鸣跟在汉典后头,忙慌地整理衣服和发型,还没见着人,脸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