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地坐在船里,摸着自己的脸,发愁。
原来这五百年来我一直都腆着个老脸对着他。老奶奶的,还话痨,也难怪他不理我。
“阿落,不是我说,你都一把年纪了还要这花花干啥,人家小哥哥说不定是一时兴起拿花砸你,你还是别理的好。小孩子嘛,谁没干过几件冲动事?哎哎,稳住船,我这不是怕你到最后伤心才大着胆子讲的,那种纠纷狱案我见多了,一个风流鬼就能扰得一众不得安息。”
“阿青他不是风流鬼。”
“那你就更不能要他的花,人家那么小,你也跟着闹?”
“他只是看起来年纪小嘛,这花又这么好看,在冥界多难得?再说朋友间送送花,又没什么。”
“等你觉得有意思,你就陷了。”阴旬正色道:“艄婆不可,唉,也不能这么说。反正你别和小鬼纠缠在一起,你是艄婆,折阴寿的,又加上你的容貌形体本就老,会更显老的。”
“阴旬,大家都是鬼,你怎么能说我老?明明你在冥界待的时间比我更长。”
“好好,鬼老心不老好吧。”阴旬顿了顿,似乎是反应过来,又看着我道:“你不会从来没见过自己长什么样吧?”
呃,好像我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接着,阴旬向他的手下借了面小铜镜,“你自己看。”他把小铜镜递给我。
我只瞧一眼镜子就再也不敢看了,镜中人分明是个老奶奶的模样。
“你这镜子没假吗?”
“我拿假的骗你干什么?”
“那,那你为什么叫我阿落?怎么不一开始就叫我落奶奶?”
“噗。”他们几个笑出声,阴旬道:“不是你让我们叫你阿落的吗?我以为阿是你的姓呢,再说你只是容貌形化老一点,具体年岁又不知,刚认识的,我为什么要认你这个奶奶亲?”
我盯着他们看,眉毛不自主地搅到一起,又马上转头蹲下,双手扒着船沿往河里瞧。
“真没骗你。”阴旬开口道。
这下我信他的话了。
浮在水面上的那张脸已是衰老不堪,更被水底下聚集而来的水魅搅得狰狞,我不禁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艄婆不是不会老的吗?”我的心有点沉重。
“这里说的不会老是指容貌不变,你一直是这个样子的啊。”
不会吧,我,我真的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年老体衰……
人老珠黄……
徐娘半老……咦,这是个什么词?
阿青一定是被我烦的不行才理我的吧,我还以为自己守得云开见月明,是我的热情打动了他呢。
你不想理我就直接跟我讲嘛,害我以前老伤脑筋想你为什么不理我,甚至以为你是哑巴,还傻乎乎地什么都跟你讲。
“喂,你一直都站在那里吗?你不会花粉过敏吗?好羡慕你,我一般般还行,要是像你一样或撞进一大堆花里,准惹一身痒的。”
“刚刚我在忘川河上遇到大风浪了,好大好大的那种,还把一只水魅给拍上了船。那家伙跟半个人一样,吓死我了,弄得一船腥。你看,我这不就在洗船吗?都是那家伙害的。”
“阴旬他们竟然说我修炼不够,唉,他们懂什么,我风里来雨里去的,也就只有你看得最清楚。你知道‘情通’是种什么法术吗?什么艄公艄婆必会技,我明明不懂也不会呀?”
“岸上的,你听说过鲛人泣泪的故事吗?我刚刚载过去的就是他的人间相好,兴不兴奋?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想听这个故事啦,我开始讲了喽,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
“喂,我今天起的早不早啊?我难得做了个梦呢。我梦见自己在水边变着蝴蝶玩,那蝴蝶翅膀扑闪扑闪的可美了。哦,那水呢是一个大湖,我玩着玩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还嚼到了水草,醒来一看,嘴里的原来是我的头发,还是分叉的。”
………
现在想想,自己以前真是太吵了。
阴旬他们走后我就一直恹恹地坐在船里,不愿抬眼看他,又像是不敢看他。
彼岸花的花瓣又乱糟糟地堆在船边,颜色还是一如既往的美艳,可又自带三分让人难以心安的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