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旦朝会,甚为隆重。二千石以上臣子,入殿举觞,以尚书令沈浔为首,齐呼:“陛下长乐无极!”赵珚目光只在沈浔身上,望着她端庄举止,从宫人托着的漆木盘内执起酒觞;望着她引领群臣,缓步走至御案前,祝她长乐无极;望着她举起酒觞,抬袖掩唇,将皇宫特酿的椒柏汁一饮而尽。赵珚亦饮尽觞内酒汁,双目含笑,心里道了声:“阿浔,新岁安康,长乐未央。”
待群臣朝贺完毕,赵珚赐食,行九宾散乐。九宾散乐分三回,第一回为杂耍,杂耍技人作七盘舞、戴竿之戏;第二回鸣乐,女乐击鼓、男乐排箫,另有一众人撞钟击磬;第三回鱼龙漫衍,即绳技。
霍棋立于赵珚身后,手握佩刀,密切关注行乐之人,虽然事先已逐一密查,却依旧不敢掉以轻心。赵珚身侧内侍,由霍棋亲挑一队禁卫军所扮,此刻亦时时警惕。
沈浔端起酒觞,轻抿一口,悄然抬眼看向位于上座的女帝,只见女帝神色镇定,气度非凡。沈浔一阵恍惚,女帝高高在上,俯瞰众臣,这身姿模样,竟和先帝……如此相像?明知可能会有危险,却丝毫看不出任何慌乱,浑身散发着令人肃然的天子之气。赵珚察觉沈浔目光,与她对视,唇角轻弯,眉目含笑,遂又朝她轻轻眨了眨眼,意欲宽慰,叫她莫要担心。
殿内乐舞已至绳戏,绳戏最是精彩,就连赴宴臣子皆举目相望,翘首以待。技人们以两大丝绳系于殿内两柱间,相去数丈,随后,两倡女至,挪步立于丝绳。乐声起,二女一面对舞,一面行于绳上,对面道逢,切肩不清,又蹋局出身,藏形于斗中。
其惊险之势,引得众人皆呼,一三品礼官甚至豁然起身,击掌嚷道:“彩!”其余臣子皆呼应击掌,喝彩声此起彼伏。沈浔面色淡然,举箸夹了一片冬葵放入口中,抬眸静静观赏乐舞。
时至巳时,朝会完毕。霍棋暗自松了口气,这才发觉握着佩剑的手竟满是汗渍。沈浔率众臣谢女帝恩赐,行礼时抬首望向立于女帝身后的霍棋,霍棋自是明晓沈浔目光饱含之意,对着她微微颔首。沈浔了然,遂拜别赵珚,离开宫殿。
今日正旦,按例臣子朝会后各自回府,与家人同享天伦。赵珚即便内心希望能与沈浔共度,却终究没有合适理由再行挽留。
正旦日间,臣子们亦会相互走动,往同僚府中递贺岁名刺。名刺用竹简所书,写有贺岁人公职、籍贯、名姓及贺岁吉祥语。沈浔众臣之首,位高权重,与女帝关系又异常密切,因此历岁正旦,往尚书府递名刺者不计其数。沈浔不喜交际,不欲应对这些繁文缛节,因此每岁正旦朝会完便径直去往阿母宅中。此为沈浔习惯,满朝皆知。然沈浔虽不在尚书府内,臣僚们依旧会至沈浔府上递贺岁帖,尚书府执事设案,收下名刺,并代沈浔回赠贺岁礼一份,臣僚皆以获得沈令君府上岁礼为荣。
沈浔步入殿外,见府中车马已在宫道等候。尚书令平日用车,亦是轩车。沈浔素来不喜张扬,出行只用两马并驾,驭马者一人,为沈家家生子,车后跟随四骑,乃随行护卫。今日仪仗,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