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永安蹲下身揪住趴脚底下那人衣襟:“这回清楚了?知道怕了?看清楚你姑奶奶的脸,下次绕着点走,别再让我看见你们在村子里晃荡。”
那人讨饶道:“是是,都怪咱眼神不好,这阵子甜食吃多了眼花!下次再犯,姑奶奶别客气,直接将这双不上用的眼珠子挖了去。”
“下次再犯,不光眼珠子。”她眼神往下,“小心连命根子一起给你剁了!滚!”
三人连滚带爬跑走,却又被东方永安喝住,战战兢兢回头:“又,又怎么了?”
东方永安脸上骤然阴云密布,上前两步捡起地上一块莹白玉佩,一小混混摸摸怀中尴尬笑道:“这可不是抢的,只,只是捡的。”他身边的人一见是价值不菲的白玉,顾不上东方永安还在跟前骂道:“你小子吃独食?什么时候捡了这好东西也不告诉咱哥儿两!”
东方永安手握玉佩逼近,那小混混脸色忽青忽白不住后退:“我说的是实话,真不是抢来也不是偷的,就路上捡的。”见她脸色愈发阴沉,好似下一刻就会刮起狂风暴雨,手也按上了腰间匕首,吓得颤颤巍巍,带了哭腔如实招来,“好吧,严格说不是路上捡的,是死、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死人?”
那人赶忙摇手:“别误会,不是我害死的,我可不敢害死人!”
东方永安听见自己几乎一字字挤出牙缝:“在哪里?带我去!”她有此态度别无其他,乃因认出那玉佩是李明珏常年带在身上的,这样的东西为什么出现在小混混手里?又说什么死人?她有些不敢想象。
那人将她们带去发现玉佩的地方,在一方被削去半边的土坡下寻了半日并无发现,不禁嘟囔:“是这里我没记错啊!”东方永安等不及,让小言快马加鞭回丰城找帮手。陈谷闻讯带一队人马赶来,将土坡附近方圆一里之地挖个遍,广挖深挖当真发现一匹已死的马与一具尸体。
东方永安忐忑不安地扑过去,尸身被厚泥包裹一时辨不出脸孔与穿着,但是目光触及尸体手中紧握的剑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随即眼泪扑簌掉下来。她跪坐在尸体旁边不停地替他擦去脸上、身上凝固了壳似的污泥,但因埋在地下半年之久,肌体已经腐烂,腐肉随着泥壳一同被剥去,露出可怖的样貌。
一股混杂烂泥与尸臭的腐朽味道随着她的动作四散开来,周围的人不禁掩住口鼻,东方永安却恍然不觉,抱着尸身泣不成声。她已认出这具腐尸是谁,还记得许州一别,那时他跟在李明珏身边,在队伍的最前方,迎着阳光、映着山花的眸子晶亮,谁知再见却是这幅光景,鲜活的身影尚在脑中,人已成枯骨。
他跟随李明珏多年,也应当要继续跟随下去、永远跟随下去才对,他是李明珏最信任的心腹,最默契的兄弟,是他影子一般的存在。就连东方永安自己也认为,即便有一天她会离开,他都不会!
“你怎么……怎么能就这么死在这儿!”又一次她体会到了世事无常那切骨的痛,果然在灾难与生死面前人与人才是最平等的,不会因你是王公贵族或市井小民,就多一份上天眷顾或是不幸。
李明珏一行失踪至今已经六个多月,她一直心存希望,哪怕没有半点消息,她都没想过他会就这样、以这种方式死去,她直觉他一定还活着,这种信心强烈得毫无理由却理所当然、理直气壮。但现在她的心上塌了一角,本就微弱的希望更脆弱如风雨中苦苦挣扎,下一瞬就要熄灭的残烛,老天狠狠给了她一巴掌,告诉她,她以为就只是她以为,她的直觉什么都不是!
现场没有半点声音,只有她断断续续的哭泣,虽然不大,却让人无一不感觉其中好似天塌下来的无措与悲痛。观此景众人皆以为死去的就是李明珏,无人敢上前去劝,陈谷更是抹着眼角的泪,频频叹息。
这么说也许很夸张,但他感觉国家没指望了。这个时代就这样,皇族之人在他们心中有着神圣的、无与伦比的重要地位,以至于让他们认为皇族之人品性的好坏,有无治世能力决定了一个国家的前途,即便圣人早就说过百姓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但君始终是那个掌舵之人。
最后还是小言上前劝住东方永安,虽止住了哭声,却刮起了晚风,明明是春天,却带三分寒意,让人不禁瑟缩。天也阴沉得厉害,空气中郁结悲哀,无法化散。